李峻不自信道:“老杜呀!这有事还是没事,我哪里知道呀!到时惹了夫人伤心,宋袆也难做,我岂不是左右为难了吗?再说吧!”
杜麟偏头望了一眼愁容满面的李峻,心中不禁觉得好笑,故意道:“大将军,你若不纳了宋姑娘,日后您若不在洛阳城了,让她一个小女子怎么办呀?”
“唉。。。”
李峻轻叹了一声,口中感慨道:“是呀,愁人呀!不在了,她。。。。。。不在了?不在了?”
李峻重复地说了两遍,脑中突然浮现出天子司马衷在德阳殿中所说的一句话。
“以后,若没有十七弟来替朕分担国事了,朕该如何是好呀?”
当时,李峻并未在意这句话,而此刻却让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司马衷为什么会说若没有了十七弟?
长沙王为什么会不再辅政?
当下,司马乂已经有了匹敌其他诸王的资本,司马衷凭什么判断司马乂会败?又凭什么认定长沙王会被赶出朝堂呢?
李峻停下了脚步,转头望向杜麟,仿佛是想要在杜麟的身上找到答案。
“大将军,您想到了什么?”
望着李峻的神情,杜麟清楚大将军是在思虑别的事情,赶忙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李峻没有说话,目光却冷了起来,心也在慢慢地下沉。
司马衷不需要任何依据,因为那是他自己的决定,还需要什么理由呢?
左卫夺粮砸粥棚是个由头。
天子就是要将司马乂引到宫中去,随后以示弱的表现来稳住司马乂,并将他理所应当地留在了皇城内。
然后呢?
此刻,李峻真正地理解了司马衷的话意。
然后,长沙王的所有官职会被罢免,人也将会被囚禁,亦或是被杀掉。
同时,司马衷会以天子诏的形式夺回军权,罢免或杀死一切不顺服的人,从而彻底掌控这座天子之城。
成都王司马颖倒了,河间王司马颙倒了,东海王司马越正在苦苦挣扎,而长沙王司马乂也将深陷牢笼。
所有束缚天子的禁锢都消失了,司马衷才是最后的赢家,才是坐享其成的人。
以此同时,李峻也想通了张方领兵突进的原因。
是天子司马衷给了张方承诺,这个承诺大到可以让张方不顾生死,也大到让他舍弃了河间王司马颙。
最终,所有的努力还是成为了泡影,一切都没有变,变的只是貌似得利的人。
想到此处,李峻紧握成拳的双手有些发抖,脸色也愈发地铁青了起来。
李峻飞身跳上马车,对杜麟急声地吩咐道:“派人去请祖逖到衙门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再派人去中书令王衍、尚书仆射羊玄之的府上,告知我将到府求访。”
略作思忖,李峻又吩咐道:“让人通知裴王妃,就说长沙王有可能被罢免,洛阳城保不住了。”
做完了安排,李峻大声吩咐车夫:“回衙门,赶快回去。”
风雪中,车马急行,地面上的车辙很快被新雪所覆盖,仅留下两道浅浅的印记。
片刻后,风大了起来,卷起雪花漫天飞舞,仿佛将这个墨夜罩了一层纱,混沌不明。
★★★
皇城,北宫墙外。
甬长的夹道中,近两百具尸体杂乱地倒在雪地上。每具尸身上都插满了箭矢,大滩的鲜血染红了地面,也早已凝结成冰,正被簌簌而落的大雪所覆盖。
“大。。。王,。。。大。。。王。。。,快。。。走。。。”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尸堆中发出,一只血红的手艰难地从尸堆里伸了出来。
那个声音想要喊得大一些,想要自己的大王听到,可喊出的每一个字,都会伴有大口的鲜血喷出。
最终,那个声音消失在风雪中,只有一只落满雪的手掌还伸出地面,显露着他临死前所有的不甘。
一墙相隔的德阳殿外,十几具尸体也倒在了血泊中,数百名左卫军围在那里,挂着血晶的利刃皆指向了长沙王司马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