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跟孩子们有好一会回不过神,等反应过来后,猛的红了眼睛,眼底微弱光亮如星火盛开,“谢先生,谢小苏家众恩人!”桌前又来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妇,双双拄着拐,走路颤颤巍巍,身边别无亲人,在他们露出衣衫的脸上、手上还有可见的被打后留下的淤痕。两人眼中满是彷徨,很多人走了,他们没走。虽知道自己无用,还是厚着脸皮留了下来,乞求一丝希望。两老嗫喏唇角,“我们能不能——”门后又是一声,“留下留下留下!”老人灰败的脸,瞬间眼泪纵横。再至形单影只的汉子,“我叫郭大力,父母妻儿皆被人所杀,我拼死复仇,杀过几个人,两手沾过人血背着人命,能留否?”门后,“是条汉子!留!”给这些人放了去处,霍子珩无奈回头。门后苏二被家里面人拱了出来,探着个脑袋憨笑,“先生莫见怪,实在是天色晚了,这不才窝在这里大半天,咱肚子饿得慌,赶、赶着回家做饭不是?哈哈哈哈……”他吃了反应不够迅速的亏,被爹娘大哥跟媳妇踹了出来。再有下次,他一定躲得离门边远远的。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先生他心里也虚。现在哪怕跟毒老、断刀大人,他都敢勾肩搭背,唯独对霍先生不敢造次,就像学堂里学生看见夫子似的。霍子珩没戳破,摇扇往村外指了指,“到现在还留在外面的,都是可留之人,我忙活大半日了也累的慌,剩下的交由你们来决定去留吧。”苏家人,“……”话是这么说,他们没有那个火眼金睛啊,万一里面夹杂着一两个搅事精他们也挑不出来,那不是给整个村里的人添堵吗?“他们本来是奔着小苏家来的,我帮着等了大半日了总得让我歇一歇。”霍子恒视线落在对面屋子,挑唇,“那边不是还有两个人吗。”他话音落,那边开着的院门里,断刀身影瞬间消失不见。倒是毒老头从院墙上探出个脑袋来,两眼冒绿光,兴致勃勃跃跃欲试,“我给他们下个毒,死了的扔河里,能活着的留下来!”小苏家,“……”前来奔赴的人太多,断断续续忙活,转眼入秋。此时整个徒北山脚几乎已经找不到空余的地方了,全是一座座新起的房屋。清河湾畔又开出了一大片稻田,往外绵延十里不绝,大有赶超徒南山的架势。甜宝几个小崽子对村里多了很多人、多了很多田没什么太大感触。只是平日走出家门口,能看到村里大路上来往行走的人多了很多。除了他们之外,村里也有了不少各个年龄段的小孩子,每每站在远远的地方,看他们的目光总是小心翼翼的,带着紧张畏怯跟羡慕。小苏家对门,长冬支着长腿坐在堂屋廊檐下,将手里纸条揉吧揉吧焚了。“大胡子回来了,且看看这里还能安稳多久。”他抬头,眯眸瞧着天际斜阳,两手在半空轻拨,假装古琴此刻就摆在面前。着实是心情不错。流放之地西南运河码头,十二码头总舵。一艘航船破开河面霞光缓缓靠岸,一身黑色束袖劲装男子走出船舱,立于甲板之上,满脸络腮胡,眼睛锐长阴戾。码头上帮众分两侧站立,齐齐躬身高呼,“恭迎帮主!”老子将徒北山留给他们吃万福跟万六爷也在恭迎之列。两人看着走下船的男人,激动万分。他们等着帮主回来可等了太久了,眼瞧着徒北山势成,奔赴的人越来越多声望越来越盛,两人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偏不能妄动再让帮里损失人才。按捺心焦一等等了数月,当中煎熬语言不能形容。“帮主!现在你回来了,定要好好杀一杀徒北山的威风,重振我十二码头威望!”总舵大厅,万福待人坐下后,立刻把这一年多时间里徒北山的“恶行”绘声绘色添油加醋描述了一遍。分坐在大厅两侧的十二码头各堂主、管事也莫不义愤填膺。“小苏家本来是一户小农户,全家不过十一口人,要不是仗着背后有个能打的高手,哪敢如此嚣张?也没他们嚣张的份!”“说来也怪,自打他们来了徒北山后,竟能将三大势力都想招揽的人一个个吸引了过去,先是断刀、毒不侵,现在连霍子珩都给他们家崽子当了先生。还有白奎那匹夫,他儿子也捞了个霍子珩关门弟子的名头!帮主,当小心他们联合在一处,日后非压得我们十二码头无立足之地不可!”“自从他们起来之后,十二码头就处处吃瘪!整个流放之地三大势力,白奎见风转舵早早贴上去了,望鹊楼端着清高的调调毫无动静但是也没有损失,来来去去,亏全落在了咱头上,草他娘的!”“这难说不是个大阴谋,专门冲着十二码头来的,不知道是谁瞄上了外城的利益,要跟咱抢来了!”“事情到这份上咱不能再继续退,否则以后真要越发抬不起头!”底下众人各抒己见情绪激昂,大胡子坐在上方首座脸色深沉,阴戾冰冷眸子梭视。触及他的眼神,众人下意识闭了嘴,脚底隐生寒意。“吃这行饭,走这条道,就要懂得玩这一行的手段。”大胡子开口,声音冷得似夹着冰渣子,他冷笑,“老子不过出门办事一段时间,帮里就乱成这样,老子养你们这大一群养的都是饭桶?一个个还没断奶要娘继续带着?好日子过久了,脑子装的全是猪油了吗?”众人更加不敢吭声,知道帮主动了怒了。最后还是万六爷站起身,道,“帮主息怒,此番确实是我等小瞧了徒北山,让十二码头接连遭到损失我等该罚。但是眼下最要紧还是解决忧患,攘外再安内。大家伙一门心思等帮主回来,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万死不辞!”大胡子视线转落到万六爷身上,眯眸,“既如此,就由你先领命。”万六爷背脊绷起,硬着头皮,“是!”万福坐在那,不敢抬头,压在下方的脸脸色极难看。让他们万家庄先领命,那就是让他们先去送死,刚才就该摁着六叔不让他说话,现在好了,先当了出头鸟!大胡子收回视线,空气中的压迫感松弛了些,“徒北山背山靠水,水源依靠清河,日常饮用、农田灌溉都需从清河取水。若这水无可用,徒北山的风光也只能等着失色。清河源头在十二码头七分舵附近吧?”底下坐着的人猛地抬头,不少人失声,“帮主要毁清河水?帮主不可,徒北山固然依靠清河水源,我们十二码头不少地盘也同样需依靠清河啊!”“有何不可?舍不了孩子套不着狼,既然他们几方联手要打压我十二码头,那就鱼死网破好了。何况一条清河水,徒北山离不得,我十二码头也离不得?你们是不是忘了,十二码头是靠什么生存的?”大胡子眼底冰冷漠然,“没了陆地上的地盘,我十二码头还有诸多码头在。可徒北山,没了清河,且看还有人会继续奔过去?在这流放之地,敢死的人才让人害怕。”想要开口反对的人,终究闭了嘴。这便是帮主的作风,也是十二码头的作风。要么我坐大,要么看谁命大。“另,八九码头听令,着人在徒北山地界外盯着,避开断刀跟毒不侵、以及白霍两家,其余但有人进出,皆可打杀。半月内,让此事传遍整个流放之地!届时看看还有谁敢朝徒北山跑!”万六爷眼皮子颤了颤,“帮主,那小苏家的人?”“留着,不是打不过吗?那就不打。成势需人众,人众没了,留下的人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光杆将军,老子将徒北山留给他们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