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齐声应,“是!”等丁管事一通冗长的训诫告诫结束,白彧跟甜宝双双闭上眼睛假寐,像是累极了般。背地里,某人小动作不断。借着行囊遮掩,白彧暗戳戳找甜宝戳手交谈。他尾指戳了下搭在旁侧的手:这个姓丁的妖言惑众道貌岸然,拿我们当傻子哄呢。甜宝戳回去:他当我们是傻子,我们当他是驴子。白彧又戳:什么狗屁荣耀、出人头地、大作为?以为我们不知道,去镖局的新人都是炮灰。甜宝狠狠戳:炮灰,闭手。白彧不敢戳了:……来之前他们俩把干爹收集到的有关归一阁的资料信息全部看过了。归一阁挑弟子确实是由武馆输送,但是去往镖局后才是最难过的关卡。新人到了那边要随镖局跑镖接任务,凡事需跑在前头,遇上打斗也要冲锋陷阵。不怕死的、且最后还能活着完成任务的,才有机会入归一阁。说白了想去归一阁就得先当炮灰。从外滩到信都,马车行路用了一个半时辰,到信都时已经是下傍晚。天际渺渺红霞将整个信都笼罩其中,晕上一片浮光。马车进城后穿过大街小巷,越过喧嚣,最后在城西临街位置停下,旁侧,就是信都颇负盛名的信远镖局。镖局大门上方插一白底黑金旗帜,迎寒风招展,暮色下旗帜中央金丝描边的偌大“一”时隐时现。白彧跟甜宝下车,抬头看了眼旗帜,最后视线落在镖局门额上牌匾。这里,就是他们接下来一段时日的落脚处了。……十二月,信都飘雪。大雪纷纷扬扬半个晚上就将一座城池覆盖,到处白雪皑皑。卯时末,城西信远镖局侧门打开,一道清瘦身影从门内走出,十一二岁少女,着镖局最低等镖师服。人看着虽然瘦,眼睛却极清亮有神,走在雪上步子轻盈稳当。从侧门出了小巷,少女熟门熟路右拐,行过两条巷子到得另一大街,循着空气中飘出的包子香气往这条街最出名的包子铺走去。包子铺生意好,每天做的包子辰时就能卖完,来得晚就买不到了。此时包子铺前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少女瞧也不瞧那条长龙,径自走到里面,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店家,四个鲜肉包。”店家看到她便笑,快手快脚取了油纸包,先装了四个鲜肉包给她,“九儿姑娘,又来给苗小姐买包子?”“嗯。”给了钱拿了包子,甜宝转身就走,把排队的一众不满抛到后脑勺。准备拐入巷子返回镖局时,后方突地传来哎哟哎哟叫唤声,“诶哟喂饿啊,饿死老头了,小姑娘行行好,赏两个包子吃?可惜老头来的路上荷包被宵小偷了,不然也不能厚着脸皮讨吃的。老头观你面相眉和面善天庭饱满,乃大福大运之相啊!舍口吃的吧?”甜宝驻足,漆黑眸子星光乍起,没开口已先笑,“老爷爷,我只是信远镖局里一个小丫头,身上没什么银钱,予你一枚铜板,买个小馒头吧。”“臭丫头真够狠心的,爷爷大老远跑来天寒地冻的你就给我吃口馒头?”老头压低的声音飘来,似抱怨更似欢喜。甜宝回头,入目一个瘦巴巴的老头子,穿着陈旧磨边的道士袍,背着个破布袋,手里抓了个拂尘。花白头发梳整齐了束在道士冠里,嘴上还贴了三道鼠须。乍看,仙风道骨没有,尽剩贼眉鼠眼了。毒不侵下意识叉腰又硬生生把手给压了回来,手里拂尘一甩搭上另一手手臂,咬牙微笑,“一个铜板也行!”甜宝,“噗!”“……”他回去后定要杀了百晓风那个狗币!胡须造型那么多,偏就给他黏鼠须,说最符合他形象。我符合你大爷!各人近况是夜。雪又开始铺天盖地的下。狂风呼啸拍打不知哪处的门窗,啪嗒啪嗒声响在静夜里诡异吓人。整个信都于黑暗中陷入沉睡。两道黑影从信远镖局飞出,身法飘逸轻盈,转瞬隐入夜色。距信远镖局两条街的三坊七巷,巷尾民房里亮起如豆灯光。黑影翻墙入院直冲堂屋,落地下后,双双笑看早就候在此处的老头,发上肩上犹沾着从外带来的碎雪。堂屋大门虚掩上,老头立刻哭唧唧抱抱这个抱抱那个,“臭小子,臭丫头,你们都走了,知不知道老头在家多无聊?还受气!还被欺负!爷爷我记了小本本的,回去了咱就去报仇!百晓风已经被我记了十几次了,回去就先给他粘一脸络腮胡!”白彧从靠墙位置拉出三张矮凳,带甜宝跟老头坐下,闷笑,“行,先给干爹粘络腮胡,再在络腮胡上粘鼠须。”老头眯着三角眼,捻一捻嘴角三撮毛,“此计甚妙!”甜宝脸上有极浅笑意,伸手,捻住老头另边嘴角胡须,扯了扯,“挺牢。”“能不牢么?寒冬腊月风呼呼的,不能老子往外走风一吹胡子就给吹走了,岂不露馅?”老头哼哼,又起身取下靠在墙上的布袋子,从里掏出几个药瓶塞二人手里,“为了来找你们,爷爷几十年没梳的头发给梳起来了,药也没地儿藏了,背个破袋子真是不习惯!知道甜宝懒,在外头也不方便自个制药,我路上又特地制了些止血疗伤的、解毒的,你们带上以防万一,藏好了别被人发现。”少年少女看向老头道士髻,片刻后又各自扭头闷笑。毒不侵,“……”笑个毛?他自己也不是很习惯,头发一梳总觉脑门凉飕飕的。“你们走的这几个月,百晓风那里一直收集你们的近况消息。苏安这几个月已经跑了半个大越了,还帮十二码头拿下了剑南道航线,大胡子高兴得逢人就炫,跟小安是他亲儿子似的。苏文也不赖,考进徐州白鹭书院,进去后半个月就得了书院大儒庞尹博青眼,成了他亲点的得意门生。苏武过得最潇洒,走到哪打到哪,天天鼻青脸肿还到处招人单挑,越挫越勇,嘿,竟然凭着拳头跟憨直性子结交了一大群江湖好友。”重新坐下来,老头絮絮叨叨语速飞快,把家中各人近况都说了一遍,“你们断刀叔叔还在长京,收集狗皇帝罪证不算顺利,不过他已与昔日旧部下取得了联系,袁家军便是袁家军,忠的,是他们的将……对了,魏离那小子回长京受封,如今已经是定远少将,正五品,被狗皇帝留下来在京供职,任上骑都尉。断刀跟他也聚头了。”白彧跟甜宝对视一眼,听到断刀叔叔跟魏离聚头的消息,并未多惊讶。早在边城茶楼听到魏离消息时,两人便有料到。只是皇帝竟然把魏离留在京任职,没有让他继续回燕霞关,这倒是两人没料到的。“看来皇帝没有对魏离起疑心。”白彧道。甜宝垂眸,“天下魏姓不止一家。皇帝杀魏府满门,猜忌多疑,却也正因此,他定料不到魏府子孙还敢顶着这个姓氏出现在他面前,反而能消除他疑虑。”白彧挠唇,“说来,魏离真名到底叫什么?”少女睨他,“很重要吗?”“那倒不是,就是好奇。”白彧不敢跟师姐驳嘴,那头透过门缝看外头漆黑夜色,“信远镖局晚上也有护院巡夜,我们出来不宜太久,恐被人察觉。甜宝,我们需得回去了。”“行,走吧。”毒老头虽心有不舍,好在自己也来了信都了,要跟俩娃见面容易得很,“平日我在包子铺周围支摊看相,你们多来买包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包子铺您老开的呢。”白彧揶揄一句,赶在老头踹他前,拉着甜宝飞身离去。等孩子走了,老头熄灯关门,老脸笑开花。诶呀,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反正在信都要待的时间不会短,睡醒了就去蹲点摸路数,瞅瞅哪家肥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