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奎坐在矮几旁翻着账本,核查各种货物的数量以及能到手的利润,闻听小姑娘发问眼皮子不抬,“不奇怪,我是草莽出身,混的不仅是生意场,还有江湖。自然跟你日常所见高官达贵不一样,你不过是见的少才觉得稀奇罢了。”“你这样一说话,总会让我想起我爹。是不是男人上了年纪总爱这样子训诫人?”“公主慎言,我没你这么大的女儿。”“那是自然,你比我父皇差远了。”白奎终于抬头,觉得有必要提点提点这位每日里无聊了便致力于跟他斗嘴的小姑娘,“这是我的货船,外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下无人的大海,我把你扔海里你连个求救的人都喊不到,得罪我这个船主对你没好处。”凤临一点不怵,把一盒七彩玛瑙拿出来倒在矮几上,当成棋子胡乱摆。“把我扔海里,这一路欠你的账就没有人还了,你不会这么干。”白奎顿了下,嘴角抽抽。这个理由还真能拿捏他。小姑娘不值钱,可是他的钱值钱。“家主,海浪流动出现变化,前方有乌云压来,可能要变天了!”船舱外传来禀报声,“为了行船安全,最好尽快找地方泊停!”白奎浓眉一皱,放下账本走出船舱。此刻未时中,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隐没,天际有大片乌云汹汹压来,来势极快。船周海面乍看依旧平静,只是随风荡漾的海波频率已经出现变化,开始逐渐急躁,深沉海面下似有张巨兽的口在悄然打开,等待将海上的猎物一口吞噬。确实要变天了。海上行船最怕遇到风雨天气,而海上最变化莫测的也是天气,稍有不慎就会葬身大海。白奎眉头皱得更紧,举目四眺,问,“行到什么位置了?”来禀报的白家侍卫忙答,“恰好在百星岛附近!星寇的地盘!”“找最近的岛泊船,等风浪过去再继续启程!”白奎不假思索。“家主!”侍卫大惊,犹豫道,“星寇看到白家旗帜虽然不会主动出来打劫,但若我们的商船靠近海岛,那些人未必能忍住不动手!”他们此行十几艘货船,运的全是中土稀有商品,折合金银便是泼天财富。财帛动人心,遑论本就以劫掠为生的海寇。他们往年散财打点海寇的交情在这种时候是不管用的。白奎沉喝,“调整航向往海岛靠近,去!”头顶上乌云已经越发沉,船帆被劲风鼓起,船桅有岌岌可危亟欲断裂之感,不能继续耽搁,否则人跟货有可能一快完蛋。凤临是跟在白奎身后出来的,对海上的事情她并不熟悉,但从男人周身沉下来的气息,她亦察觉到不同寻常。“白大哥,很危险?”她抿唇问了声。男人转眸过来,“你睡的舱房小木柜里有船员衣裳,去换上,把发髻拆了戴上船员帽。”凤临唇角抿得更紧,明了男子意思,二话不说返回舱房,找到船员服后迅速换上,一头秀发散开利落绑成男子发髻,戴上船员帽。在走出去前,她又把脂粉拿出来,给脸上抹了一层暗色,再对镜时,铜镜里出现的是张仅算清秀的脸。货船停靠最近的海岛时,天空已经黑得如同入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每一道闪电都凶狠得似要劈开苍穹。海浪疯狂翻卷一下下击打在海岛礁石,浪花被拍得粉碎。拢在黑暗、风雨中的货船静悄悄,没有传出半点动静,也未燃起丁点灯光,以免目标太过明显。所有船员手上皆拿了武器严密戒备,船上气氛压抑沉闷。船舱里,凤临跟白奎相对而坐,室内跟室外一样漆黑沉寂。风雨浪声中,这么近的距离,亦连彼此的呼吸都听不见。“海上的海寇团通常有人手在岸边放风,以防错过来往可劫船只,最多再过半个时辰,海寇就会杀过来。”黑暗里,男人嗓音低沉,很平静,像在说无关紧要的闲话,“怕吗?”“我先看看他们有多可怕,再决定怕不怕。”小姑娘嗓音清脆,端是烂漫无邪。愣是把白奎逗笑了。他没再说话,扭头沉沉看向舷窗外,此刻外间仿似天穹深渊,整个世界只剩下骇人雨声、浪声。船上没亮灯,岛上也没亮灯。说明海寇已经行动。他们不亮灯以防彰显目标。海寇不亮灯,以防打草惊蛇。凤临番外:白奎vs凤临(8)海上大雨无边无际的下,似没有尽头。风再吹来时,潮湿空气中携带的血腥气味越来越浓。凤临贴着船舱站在窗口位置,凭着外间兵刃相见时激起的火花观察形势。海岛上冲出的海寇船前仆后继,已经将货船团团包围,猖狂叫嚣声一浪高过一浪。尾舱上的打斗移到了甲板,海寇头目在男人攻势下渐显下风。凤临盯着那两道胶着身影,于此刻反更不敢放松,一手紧紧扣住腰间软剑。在货船下方临近海岸处,有两艘小渔船一直没有动作,静静蛰伏,似在等待时机。看到小渔船上飞出闪闪寒光偷袭白奎后背的时候,凤临想也没想,抽出软剑迎了上去。锵锵两声,索箭被击退,凤临头上的帽子也被扫落,秀发如瀑散落飞舞,又顷刻被雨水打湿,身上衣衫也渐渐湿透贴合在肌肤,显出女子方有的纤细曼妙。“女人!哈哈哈哈是个女的!这个抓活的!”小渔船上狂笑声更放肆,海寇们吹起节奏古怪的口号声,“别玩了,杀上去!”“杀上去!这十几艘船的好货够我们享用几十年了!银子、女人都是我们的!杀啊!”随着喊杀声,漆黑海面终于亮起灯光,密密麻麻,朝货船涌动。海寇惯用的索箭、铁钩不断击上货船船身,咚咚声此起彼伏。“谁让你出来的?你若出事我可不会救你!”白奎黑眸沉冷,一剑砍下小头目脑袋掷入海中,眼睛眨也不眨。凤临没空看他,游走船沿闪避箭矢,“守财奴,可我想救你!”白奎心脏似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撞了下,深深看了女子一眼,恰瞧见爬上船舱顶的海寇朝女子抛下套头绳,“小心!”两人相距不近,他终究慢了些许,眼看着小姑娘被绳子套住脖子拖到了船舱顶上,被狞笑的海寇从后制住搂进怀中。而他也因为短暂分神,双肩被铁钩勾住往后倒拖。白奎单手扣住铁钩锁链,眼睛直直盯着小姑娘方向,眼底迸出冰冷杀意。手中长剑回旋将锁链绞住,侧身马步狠狠回扯,锁链另一端的人被横空扯了出来,还没及落下,就在男人剑下成了几段。白奎杀势不收,取下铁钩后就往船舱顶部纵去。抬眼时,却看见平日里带些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声不响,调转剑柄毫不犹豫从自己下胸腔处狠狠刺了进去,在海寇吃痛松手后,她反身利落砍断了海寇脖子,学着白奎刚才的动作,将那颗恶心的脑袋用力掷入翻滚海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