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卫队兄弟,依然潜藏各处,陈叫山并未将他们召回,独自一人,押着四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返回了西内院大本营。
陈叫山将那被迷倒的人,放在自己床上,点亮烛火,那三人赶忙以袖遮脸,陈叫山笑道,“堂堂男儿七尺汉,朗朗乾坤站得端,遮啥挡啥嘛……”而后,在那被迷晕之人的人中穴上,轻掐两下,转头说,“解药呢?快拿出来吧……”
那位扑撒粉尘的人,左右看了看身侧两位兄弟,略一犹豫,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竹筒,“嘭”地拔开筒口的软木塞,倒出几粒油菜籽般的药丸,将手伸给陈叫山,陈叫山接过,取来一杯凉白开,为那迷晕的人送服……
不大工夫,那人缓缓睁开眼,四遭打量着,目光停留在陈叫山脸上,一下坐起,“陈哥,叫山哥,我们……”陈叫山拍拍他的后脑勺,“莫害怕,莫激动,我陈叫山又不是阎王爷,这儿也不是阎罗殿……慢慢说,你们是干啥的?”
“叫山哥,我们从金安来的,咱……咱以前见过的……”那人欲从床上下来,两脚在地上探索着鞋子,陈叫山帮他把一只鞋子踢过去,“咱见过?”
话一出口,陈叫山脑中猛然闪出一个身影,耳畔回旋一个声音——“想骑在别人脖子上拉屎,那要看别人愿不愿意架你,架你,你就拉,不架你,你屁都不准放!”——“屎壳螂坐粪堆上,还真把自己当山大王了?野斑鸠歇在桃花林,还真以为自己变凤凰了……”
原来,这是上回在石牌楼前,为吃粥抢地盘干仗的那伙金安人?
陈叫山略一思虑,忽又想起小山王高雄彪的话来——“要不然,山北的张铁拳,金安的刘神腿,一虎一狼,怎会双双变成了绵羊?”……
“你们,是刘神腿的兄弟?”陈叫山皱着眉问,四人皆低低“嗯”了一声。
陈叫山将手搭在自己额头上,透过手指缝,去看四人,叹了口气,将头发朝上一捋,耳旁又跳出了那位剃头老汉的话来——“要说那两人,也是没种,输了就输了,栽了就栽了,何必还去找小山王,朝你身上栽赃,这叫啥?这叫‘不问自己井绳短,还怨别人井底深’哩……”
一霎时,陈叫山闭眼一思,将那天在石牌楼前拆架,在校场坝与高雄彪切磋……诸多事情,一呼嗖,全然连贯于一了……
“深更半夜,你们在街上干啥哩?”陈叫山睁开眼睛,盯着四人。
那位身装丸药的汉子,朝陈叫山跟前凑凑,一脸带笑,“叫山哥,不瞒你说,现今这日光,不好混……我们跟刘哥,都加入了保安团……”
“是啊是啊,我们受余团长之命,这不……夜里得出来转悠转悠嘛,乐州城里,最近不大太平……”那位刚刚下床的汉子,连声附和着,“没承想,就遇到陈哥你了……嘿嘿,有缘分哩……”
陈叫山撇着嘴,连连点头,连连笑,“是啊,缘分不浅哩……”转而笑容一隐,“那你们见了我,跑啥?”
四人左右互视,将头低了低,还是那位装丸药的汉子先开了口,“叫山哥,你是啥武功,我们都清楚得很哩,上回在石牌楼……我们……我们这不是怕你嘛!嘿嘿……”
“噢……原来是这样啊!”陈叫山闭着眼,不断点着头,“保安团咋样?吃得饱饭不?饷银不少吧?”
“嘿,叫山哥,你就莫取笑我们了,混饭吃哩嘛……”丸药汉子一说话,其余三人都嘿嘿直笑,连声附和……
陈叫山依旧闭着眼,用小指头钻进耳朵眼,掏掏耳屎,“噗”地一吹,“嗯,倒也是,在保安团混着,再不济,每天也不至于只吃一碗稠粥!人往高处走,水朝低处流,好事儿,好事儿啊……”
“叫山哥,那你早些歇着,我们就先……”丸药汉子话未落音,陈叫山一只手便拍在了他肩膀上,“来了都是客,岂能说走就走,今儿晚上,你们兄弟四个,就住这儿吧,委屈委屈……我这就给你们倒洗脚水去……”
寅时左右,在外的卫队兄弟,陆陆续续回来了……
大头和二虎一组,潜藏在新街中段,一回来,二虎便说,“队长,没啥情况。”大头将袖子挽起来,“我们就喂了一晚上蚊子,瞧这给叮的……”陈叫山拍拍两人肩膀,“嗯,辛苦兄弟们了……”
其后,面瓜和黑蛋一组,鹏飞和鹏云一组,三旺和满仓一组,都回来了,独独不见鹏天和七庆。
“天和庆呢?他们在哪个点?”陈叫山如今喜欢用一个字,来称呼手下兄弟,十位兄弟连读起来,便是——飞云天庆仓,头虎旺蛋瓜。
“说是在小西门那一片,该不会睡着了吧……”鹏云皱眉说,“队长,要么我去找找?”
众人正说着话,鹏天和七庆却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人,满脸是血,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捂着腰,头低着,腰弯着。
“什么情况?”陈叫山问了一句,转头朝大头和二虎一努嘴,两人立即明白,去屋里找棉布和白药了。
鹏天走过去,将拳头扬起来,正要朝那人身上招呼,陈叫山将他拦下了。鹏天忿忿道,“这人贼眉鼠眼的,还说他是保安团的,我问他晚上出来干啥呢,他还反问我们晚上出来干啥呢……”
七庆叹了口气说,“这倒罢了……队长,他还骂你哩!我一听就火了……”
“哦,咋骂的?”陈叫山舌头在嘴里转转,一脸饶有兴趣的表情。
“我说我们是卢家卫队的,他说他没听过什么卢家卫队。我又说我们队长是陈叫山,他居然说……”七庆看了看陈叫山,陈叫山冲他一笑,示意他继续说,“他居然说……陈叫山算个屁!”
大头和二虎,找来了棉布和白药,为那人将一只眼睛包扎好了。陈叫山将手拍在那人肩膀上,歪着脑袋,笑着问,“你是保安团的人?”那人如今成了独眼龙,那只独眼,露着惊恐,“叫山哥,你就饶了我吧,咱还是老乡哩嘛……”
老乡?保安团?——陈叫山这回思虑神速,电光火石间,便问,“你,是张铁拳的兄弟?”独眼龙点了点头……
陈叫山将独眼龙安排在另一房间住下,而后对兄弟们说,“都眯一小会儿,明天事儿还多,最近兄弟们都辛苦了,我对不住大家啊……”众兄弟连连说着客气话,边说边打着哈欠,或坐,或蹲,或蜷着,不大一会儿,都睡着了。陈叫山见兄弟们都睡着了,伸了个懒腰,靠在椅子上,也闭上了眼睛……
似乎没过多久,陈叫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西内院外,似有一伙人,大声高叫着,“陈叫山,陈叫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