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鸾谨慎的看着四周,宗室大臣们正聊着天下之事,谁也不会在意两个女子的问答,但她还是小声说道:“公主,我只是一介废王,您这是何必呢?”
“我不急,殿下可以慢慢考虑。”常岚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孔毅达,道:“我有的是时间,就不知道殿下的时间还有多久。”
此时中常侍聂明带着一从内侍从殿后步入,中常侍聂明自小服侍在天子常桓左右,那时常桓还未入主东宫,都知皇子桓身边有一能侍,文可作诗,武可护架,只可惜是一阉人,随着常桓地位的不断提升,聂明也从一个小小阉奴晋升为食千石的常侍一职,虽然现在已封了府邸,但他还是自许为天子家奴,反而一直得常桓喜爱。
众人一见聂明出现,也知天子要到了,果然见聂明站在大殿一则,他左右看着席下,下面的那些出自钟鼎之家的家主公子们正满脸谨慎着,甚至有些期待的看着自己,聂明心里非常清楚,他们并非向一个奴隶屈服,而是他身后的天子。
聂明朝着诸位宾客行了一礼,说道:“天子驾到,众卿起。”
众人从席上站了起来,原本游离在大臣之间的常岱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姜青鸾动作小心,将自己湮没与人群之中,她耷拉着身子不愿意被任何人注意,倒也感谢站在她前方的常岚,对方的腰板倒是立的挺直,刚好把自己挡着。
接着便见常桓一身常服出现在大殿之上,这位天子年不到五十,虽说大辛尚文,他自己却忠于习武,身体倒是健实,朝臣私下都传言,常岱再执政二十年也无问题。
理了理衣襟,常桓在正中会了下来,今日是正阳节不谈公务只谈家事,这位天子脸上也是一脸和气,他带头先坐了下来,又挥手让众卿坐下,此时宫女内侍们手中棒着美酒珍馐鱼贯而入,英武殿一则,鼓乐齐奏,宫廷舞伎们也出现在殿侧,随时等着被唤上献舞。
常桓笑着说道:“今日是正阳佳节,大家不必拘礼,左右坐着的哪个不是族亲朋友,今日酒放肆着喝,谁能再写一两首可传世的佳作,朕赏黄金百两,一会投壶助兴,谁跟前壶的的进的箭最多,朕再赏蛮族奴隶二十。”
姜青鸾看着四周的人们兴高采烈的模样,皇帝的赏赐对这些人来讲并不稀罕,但佳节就应该是这样,放肆着热闹着。青鸾埋头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杯中是大辛最为昂贵的忘寒春,她将酒一口而尽,唇齿间都是这酒的香气,扑入鼻中果然还带着几分春的清新,但这酒再好,在青鸾的心中总还是差了一些,曾经也是这王庭殿前,她与臣子们摔杯畅饮,符国的酒烈却不上头,她与符国最优秀的女子、男子们把酒高歌,她拔剑指着西方,发誓要开疆拓土,成为载入史册的明君。
可最后,一切都没了,那些优秀的少年人们被放逐或被杀死,她一路颠簸苟延残喘,一切终似一场梦呀。
“殿下想什么呢?”常岚见姜青鸾一脸迷茫,转身低声问道。
姜青鸾举起酒杯,笑着说道:“辛国佳酿,果然天下第一。”
“符国可过正阳节?”常岚说着将自己的席往后挪了些。
“过。”姜青鸾答道:“只是没这里那么盛大,孤今日出门见大街小巷张灯节彩,好些个铺子都闭了门,四处都是拿着龙头小灯的人,从其它郡县里似乎也来了不少卖艺人,房檐上也挂满了铃铛,从我的小院走到承天殿,这短短没几步,我都走了快半个时辰。”
“那在符国是如何过的?”常岚又道,十六路诸侯十六个封国,正阳节的过法皆有不同。
“五月的符国并没有这里温暖,衣服外还需套上一件薄袄或者披风,国都、郡县中的国民会去挂铃祈福,塞外的部落还带着牛羊跟着海子到处跑,正阳节对他们来讲只是王庭发放粮食的日子。”姜青鸾说起符国,话倒不由的多了起来,她的脑子里也那一片无垠的草原,牧民们在城外赶着牛羊,而符国县城之内,人们也忙碌的生活,那并不富沃的土地上每一天都过得特别珍惜。
“若殿下他日归国,记得带我去草原看看。”
“不会了。”姜青鸾摇摇头:“怕要辜负公主好意了。”
“殿下,为何如此消极?”常岚反问道:“我在这宫中人微言轻,依然心怀希望。”
“公主,你我经历的并不相同。”姜青鸾坐正了身子,还是那副笑脸,看久了总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可你经历的,却是我羡慕的。”常岚也坐正了身子,认真回答道。
两人在大辛朝这一群举足轻重的朝臣之中低语着,身边的公卿们皆是举杯畅饮,舞伎踩着曼妙的舞姿,男子们不着调的打着节拍,只有她们二人正襟危坐着,各怀着心事,以及在世人看来永远不可能完成的心愿。
她们这一段对话并未记录史料,这对话本原本也并不重要,但当后世之人读到二人哧咤天下的故事时,并不能想象那时的心酸。
第11章
常岱保持着太子的端正,当然也时不时与身边的宗亲们闲谈上几句,颜起的坐在一旁侍奉着,虽然颜起那位列六卿的父亲也在席上,但这并不干扰他对太子的忠诚。与常岱对比强烈的是二皇子常白,他身材高大,不断的游走于席间反而显得格外扎眼,不过却没人会觉得常白有不尊太子之心,这兄弟二人关系一直要好,对于居心叵测者来讲,这样的团结让人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