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溪歪坐在炕桌前,一个斜支着的紫檀木架子上面,一块光滑的紫檀面板架在上面。用竹捏架子卡住了纸张在上面,她不时地拿着一根用木料包裹的炭笔在上面滑动。上面没有什么文字,最多是一些半个字的奇怪符号。还有一些线条和图形,这种东西每日早起丫鬟多少都会整理出一些来送到水房的炉膛里面烧掉。
此时她的大脑在快速的运转着,一个个人物之间的关系,事件发生后所产生的因果误差等等,都通过那一条条线条得到计算。然后思考左右方向的引导等等。
在她陷入思考的时候,在隔壁厅堂内一串清脆的铃声响起。原本睡得有些沉的没药快速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发丝走出去,一部会儿她就从一个默不吭声的浑身漆黑的男人手里接过一个木匣子,然后从一边的柜子上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匣子递给他。男人没有吭声,快速消失在几个起落之间。她捧着匣子走进屋内,盘膝坐在张云溪对面的炕上,拿出一摞纸,在下面垫上小块的羊毛毡子,自己给自己磨墨润笔然后打开匣子在上面抄录那一条条,全部都是小纸条的信息。
这些消息都是用的密语写的,只有对照了相应的密码本才能解开。不过这些后续工作,都需要在抄录后才能做。
“京畿送来的消息?”张云溪停下笔,看着那紫檀木的匣子。那是代表京畿地区的匣子,越是偏远的匣子的质地越简单。水汽丰茂的地方,用的是铜皮匣子,特别干旱的地方用的是竹筒子,纸张也不是草纸类得,而是羊皮纸。
“是,奶奶早些歇息吧!我把这些弄完,奶奶明儿再看。”没药没有抬头,一边快速的抄写一遍回复。
“那你慢慢抄。”张云溪点点头,在纸张上点了两笔然后起身走进里间的房子,那里面是她的寝室。寝室内早有两个丫鬟等在那里,她们见张云溪过来,连忙起身从被窝内拿出滚烫的汤婆子。在床边的矮几上,放上一大杯的温水。张云溪夜间不喝茶,清澈的凉白开才是她的最爱。在她睡下,丫鬟在外留了一根粗壮的蜡烛后,退了下去。
洛阳城,早日的光晕刚刚散去日头升上了天空。贾母吃了饭后茶,正坐在自己屋的热炕上,拿着一封刚刚送到的苏州邱林的信,拆开简单阅读后差点被一口老血吐出去,然后中风不死不活。
她手指颤抖的捏着那封信,目瞪如牛颇有一副要吃掉对方的架势。棉布表情争拗的如同夜间的恶鬼,看得周围几个小辈儿得纷纷做后退的架势。站在一边伺候规矩的王夫人看了几个小儿辈儿的不愿上前,只能硬着头皮凑上去:“老太太这是如何了?快些喝口水顺顺气!”
“欺人太甚……”老太太看着王夫人,憋了半天的气吐了出去。她将那信摔到王夫人身上:“你看看……你看看……她可有半分对长辈的尊敬?张家就是这么教导姑娘的吗?我那可怜的孙女哟……”说着老太太就有一副天要塌了的架势,她老泪纵横的哭嚎声让四周的小辈儿都心紧了起来。王夫人上前安抚她:“老太太这是做何啊!若是真的担心玉儿,不若再派人去接就是了。我们三番五次的请,还有请不到的?虽然说,目前家中不若当初宽敞,可外甥女一个住的地方我们还是有的。”
她一听这架势,就知道老太太是看到了什么事情,又感怀那个妖精丫头了。她本是万分不甘愿再将那女孩儿接过来的,可目前老爷白身不出家门。宝玉虽然被老爷拴着强行学文,可目前家里顶事的只有老太太。好歹还有一个二品的诰命。虽然说她有着贵妃之母的名头,可没有诰命在身每月入宫觐见只能是老太太领着去。她还要靠老太太,才能见到女儿,才能慢慢想办法恢复往日的荣光。此时老太太万不得有半分闪失。所以,索性不过是养一个孤女,就当养猫养狗了。宝玉被栓得厉害,也是见不到的。大不了再把宝丫头接进来就是。
“请不得……请不得啊!”老太太伤心难过得不能自已指着那封信:“你看看……你看看……这不是在戳我的心窝子吗?”贾母不断地锤着胸口,哀痛异常。王室原本就很是好奇,只是没得允许不敢私看。这一看,也吓了一跳。
写信的正是张云溪,不过不是以伯母的身份写的。而是以林氏宗族的卜告的方式发出的。信纸不多,一共三页,只简单的交代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是对贾家在宗室二房大小姐守孝期间,不断派人来请去,说是为贾母尽孝的事情做了回复。表示,他们家的二房大小姐是二房嫡支,不管父母在否,都没有为外祖母尽孝而不顾宗室孝道的道理。此时她父故不过一年,贾母此举有碍女子孝道。十分不妥,原本软词相对以为能够告解,谁知却越来越不知礼数,忘能够细读宗典。
第二件,表示林氏宗族决定允许二房长女建立女户,娶夫纳侍。特告知其外家,日后女子就是顶门立户了,是林氏宗族的一员。外家若有异议,可御前上告,以示公理。
第三件,表示如果贾家不愿意,见贾母的确深喜女子,不若改姓换宗,迁母坟入水泽换女子血脉承继。只是,至此一点女子父所承家财尽归宗族,待宗族选择外姓表女,重承女户。
王氏没有读过多少书,简单的认字看信还是能够做到的。她粗略的理解了一下,才惊骇为什么老太太如此反应。
这张家女,手法狠辣不说,还做得光明正大。很不是一般人。她女儿在这女子身上已经吃了一次亏,她不敢说什么,只是好言劝说着。不过想着也有一些得意,这样老太太是万般不会再让宝玉同那接触了。这半年来,看似也忘了似的。想着,倒也是好了!只求这他日后能有个功名,然后等着元春能够生一个皇子……她又想起了那荣国府。赦造的府邸,不似这种小民房屋。她希望着,有一条再住进去,掌管着那个府邸。到时候,有谁敢说她个不是?她还需要看谁的脸面过活?
“唉……罢了罢了……”贾母摆摆手,信上写的很清楚。你们贾家已经将主母的嫁妆都带走了,那就意味着两家早断了情份。还孝什么?贾敏可没有和林如海合葬,只是葬入了偏坟里面。孤孤零零的,若是在沉塘……她就是日后谋了两个玉儿的好,难免黛玉不会恨她。要知道,那林如海可是留了近千两的家财。若是改姓换宗,那么就是一身白衣离开什么都带不得。日后那些东西,还会留给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她叹了口气,这张家女……她握紧了手心。护甲卡着肉疼的感觉,让她清醒了很多。
张家女如此做,不过是不希望黛玉离开林家罢了。算起来,也不过是算计那些家财的归属。赖大家的去了三次,玉儿哪儿都是极好的。前儿一次带回来的果子,就是宫里也未必有。可见,在这方面林氏宗族并未偏袒那边,比照起自己这个儿媳妇,要照顾的好的多。毕竟她是张家女,弄不好张家那边也不好过。
若是自己以她虐待自己外孙女一说告上去,张家那边势必也会头疼。所以,其实留着黛玉在那边是好的。这也是她虽然派赖大家的过去,只是左右提提接过来,却从未付诸行动的原因。只是这……女户……那张家女到底在想什么?还是说,真如信上说的林氏那边不希望丢了二房的家财,集体算计的?这些都不重要,横竖她什么都做不得。
去告御状,人家一个改姓换宗。不说别的,就是日后也只能靠着敏儿当初的嫁妆过日子。可敏儿的嫁妆,当年拉回来后就多少被她拆分了一些。怎么比,也比不上在那边的日子。听说屋子里特意改了暖炕,整日有丫鬟婆子伺候。想吃什么多有小厨房,身体也有医政的弟弟看护,的确是比在当初强了许多。
而且,若是做了改姓换宗,怕是第一个恨上她老婆子的不是别人,就是玉儿自己。她必须看着她母亲的坟被起出,然后沉入荷塘泥泞之地。然后什么都不带,一身里衣的离开。这等宗族礼法,向来就是皇帝都不敢碰的。她虽然做事果敢一些,但是面对这些她就是有力气也没地方出。此时的皇帝可不是上皇,还念着当初的好。
她叹了口气,颤颤巍巍的让王氏扶她起来,一手捏着那封信吩咐小的:“都去玩去吧!去吧……去吧……我回里头躺躺。”
王氏扶着她走进里屋,脱了鞋上了塌。此时不是爬床的时候,她也不过是想跟王氏商量一下事情。经历了降位、搬家,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再次倒下。
“老太太,您看要不要找相熟的太医来看看。”王氏有些担心,拘束的在一边询问。
贾母摆摆手:“老二的性格我知道,这事情我跟你说,你得给我办好了。”
王氏一听,心中一紧。寻思这老太太是不是还对那林家女有着念头?她面带试探:“您说!媳妇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