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乐礼貌性地点了一下头:&ldo;庄太太您好,又见面了。&rdo;
庄太太眼圈一红,看向林爸爸。
林爸爸清了一下喉咙:&ldo;小乐,这个是你妈妈。&rdo;他说的是家乡话,盛墨也是h省人,虽然h省方言众多,但是大致都还是听得懂的。
林家乐淡淡地说:&ldo;爸,我没见过我妈,所以我不认识。庄太太,对不起啊,我并不知道您就是我妈,我以为我妈早就不在了。&rdo;
庄太太拿了手绢出来,掩住了口鼻,哭得很压抑。这些年,她几乎都忘记这个儿子的存在了,只是偶尔在看到两个小儿子叫别人哥哥的时候,会记起来其实他们还有个哥哥。最初是前夫不让她去看家乐,后来时间长了,又有了另外两个儿子,思念家乐的心也慢慢淡了,她就没想过去找他了,也许不见,对双方都好。当然,是对她自己更好。可是命运是个圆盘,会轮回转的,终于有一天,它将大儿子送到了自己面前,这时他已经长大了,有没有妈都无所谓了,她就更加不好意思去认亲了。所以只能默默地在暗处关注着他。
然而自己造的孽,却需要这个从未享受过母爱的儿子来承受,贺方旭恨她,却将报复施向了家乐。这看似不痛不痒的报复,让她寝食难安了整整一年,天知道又会给家乐造成什么样伤害呢。这个孩子做错了什么啊,他唯一做错的,恐怕就是生做了自己的儿子,却需要替她去承受犯下的罪孽。
自己这个母亲,做得比世上任何一个母亲都要失败,她良心不安了,所以想要去补偿他。然而他却凭空消失了,贺方旭发了疯般来向她要人,她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并且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便到处找他,想尽一切办法要找到他,然后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告诉他自己这些年的歉疚,并让他远离贺方旭。正好前夫过来找她借钱,她本不愿意搭理他,她如今已经不欠他任何东西了,后来她转了念头,提出条件,只要他帮忙找到家乐,就愿意给他钱。果然不出几天,他便有了家乐的消息,自己便连忙赶过来看儿子。
&ldo;对不起,家乐,妈妈对不起你。妈这些年对你不闻不问,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连大学也不能上,我应该早点回去找你的。&rdo;庄太太流着泪,不住地跟儿子道歉,&ldo;对不起,家乐,对不起!&rdo;
林家乐转了一下放在桌上的茶杯:&ldo;没什么。这些年,您没有教养我,有人教养我,奶奶对我很好,我什么都不缺。就是觉得非常对不起她老人家,什么福也没享到,就去了。死的时候,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rdo;林家乐吸了下鼻子,仰了下头,将泪水倒灌回去。
林爸爸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家乐这话是在自责,也是在指责他这个做儿子的,那是他的母亲,临死时无人送终,这是他们乡下骂人最重的话,诅咒人断子绝孙。林奶奶有子有孙,却比没子没孙能好多少呢?
林家乐转头看他爸:&ldo;爸,你去看过我奶了没?她坟头的草长了多长?&rdo;
林爸爸嗫嚅了一下嘴,没有说出话来。他急着要钱用,前妻非得要见了儿子之后才能够给钱,所以他一得到他的联系电话,连口水都没喝,就跑回广东来了,根本无暇去给母亲扫墓。况且又不逢年过节的,当地也没有平时去给人扫墓的习俗。
林家乐看着他爸说:&ldo;大概我奶奶的坟头朝哪个方向,你都不知道吧。明年清明节,我准备给我爷和我奶立碑,你要不要来看看?&rdo;这话问得极轻描淡写。
大冷天的,林爸爸背上出了一层薄汗,这全都是他这个做儿子应该负起的责任,如今全都被自己的儿子担负去了,怎能让他不汗颜。他忙点头:&ldo;清明节我会回去的。我给两位老人立碑。&rdo;
&ldo;哦。&rdo;林家乐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盛墨在一旁看着,要不是气氛不对,他差点要笑出声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林家乐有这么强大的气场呢,真是挺帅的。
林家乐说:&ldo;我们一家三口,这二十多年来,大概也没几天能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吧,今天可真是个历史性的时刻。还有盛老师在一旁见证,真是难得。&rdo;
盛墨听着,觉得十分心酸,此刻乐乐的心里肯定十分不好受吧,他一定已经愤怒到极点,已经不知道发怒火了,所以才这么调侃着说。
林爸爸和庄太太这时才注意到盛墨,一看惊了一吓,这是儿子的朋友吗?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啊。林家乐看着他们的视线全都落在盛墨身上,便说:&ldo;这位是我的朋友盛墨,他是大学老师,我现在在跟他学设计,帮了我很多。&rdo;
林爸爸和庄太太连忙跟盛墨道谢。盛墨的教养极好,虽然知道他们并不是对称职的父母,还是很礼貌地打了招呼:&ldo;叔叔阿姨好!你们不用谢我,我帮家乐,是因为我觉得他积极上进,会是个很有前途的孩子,他将来会很有出息的。&rdo;
林爸爸面露喜色地道谢,儿子将来出息了,跟着沾光的可不是自己?
庄太太的眼神更复杂一些,她知道林家乐和贺方旭的事,儿子应该是个同性恋,这个同性友人,莫不是他的同性恋人吧。不过她知道贺方旭那个疯子,似乎到现在都没打算放过家乐,还在到处找他呢。
盛墨是个敏锐的人,他也感觉到庄太太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回视了一眼,不过还是没猜出对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