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犹豫豫之际,修竹失踪了。青竹宫的物件什么都没带走,却留下了一封书信,来自镇南侯。信中只一行字:若想找回你心爱之人,便来南城。南城,便是镇南侯的藩地了。修竹被镇南侯掳走了。圣上急得乱了方寸,欲将青竹宫侍者尽数斩之,以治看护不力之罪。侍者们伏地求饶,“圣上,是公子自己走的,奴才们拦不住啊!”自打圣上精神恢复,便改了娘娘称谓,命下人唤修竹为公子,修竹亦不用以臣妾自称。“胡说,他怎么会跟着那人走,妖言惑众,掌嘴!”求饶之人被打得口吐鲜血。“你啊,遇到关于他的事,便慌不择路。”如梦令耻笑他,“好好想想,无缘无故,他为什么要跟着别人走?”圣上拾回方寸,“是啊,他分明希望朕严加惩治镇南侯,怎会改投叛乱者,弃朕而去。”此事在朝野中迅速传开,大臣中有人表示,这冒名顶替的假修竹,乃是害怕圣上的责罚,害怕剥皮之刑,才投奔了镇南侯,以保全自己性命。镇南侯留下书信,乃是挑衅。从白城去南城,需经过要塞峻岭,镇南侯定在这路途中设下埋伏,就等着圣上自投罗网。是以,镇南侯的邀约,不可去。又有人反对,说此乃镇压镇南侯的契机,不如将计就计,派一支人马行大路,吸引敌方注意。另派两支人马,一支抄小路,转入敌军后方,另一支扮成普通百姓混进南城刺探敌情。到时里应外合,杀他个措手不及。主战派与保守派僵持不下,圣上决定,采纳主战的意见。然虽有备而去,这镇南侯似乎是知晓了亲哥哥的策略,不仅主要塞无伏击,就连南城亦无举战动静。此时厄讯传来,才知,镇南侯大军并非要阻截御林军,乃是要调虎离山,鸠占鹊巢。闻此讯,御林军速速折返,以期挽留僵局,然因统领大军的帝皇欠了思量,再次经过峻岭要塞时,已有镇南侯精兵伏击,御林军死伤惨重,只能退居南城,暂时休养生息。本是士气满满,准备带捷报回都城,如今兵败,叫那些主战派霎时丢了颜面,军中士气更是颇为低迷。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此时颓靡地立于南城的城墙之上,望着都城方向,喃喃道:“阿竹,这是不是你的主意,是不是你料到朕会输,所以选择了他。你怎能如此弃朕于不顾呢?”南城剩了些老弱病残,粮草亦所剩无几,据说年轻力壮的,皆被带去了白城。南城的遗民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了。御林军中谁都不知晓,南城这么多人,军队加百姓,是如何骗过他们抵达白城的,路途中即便分支岔路众多,可利用地形优势作掩护,可总该留下些蛛丝马迹。然而眼下,却连这微末的蛛丝马迹亦寻索不得,委实怪哉。莫不是利用了术士之能,辟了空间之门?“若如此,我军怕是很难扭转局势了。”有人颓丧道。亦有人道:“据说南城本是贫瘠之地,这几年,镇南侯不知使了什么良策,南城竟年年获丰收,岁岁得硕果,南城的百姓对待他,如同对待白虎上神。这些老弱留在此地,乃是心甘情愿的。”有人建议:“圣上,这几日军心不稳,您可得早作打算。”圣上脑中想的都是修竹为何三心二意之事,哪还有什么精神想出脱困良策。有人献策:“圣上,不如我军也启用术士,如今这局势,普通战术怕是行不通了。那镇南侯在白城多待一日,对我们的威胁便多一分。”圣上不是没想过这些计策,只是若要动用术士作战,便要有祭品,且祭品需心甘情愿。南城这些留守的百姓,应是镇南侯供出的祭品无疑了。可他呢,他拿什么当祭品,他孤军陷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牺牲啊。“不如以我军兵将之命作为祭品,待功成,便以身殉国。”有将领如是说。圣上先前做事,从不犹豫,如今却退缩了。他害怕孤注一掷又失败了,那么,他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将领道:“圣上,兄弟们的家人都在白城,日夜思念,若背井离乡不回去,那与死又有何区别?求圣上成全。此一役,我们必胜!”将士们有了破釜沉舟的气势,这生死存亡时刻,圣上还有何颜面不同他们一道背水一战?他在意修竹,在意皇位,在意这即将被他人收入囊中的江山,亦在意所有寄希望于他的将士。然修竹的命再重要,都不及这些死而后已的战士。他是统领天下的王,而不仅仅是期待朝朝暮暮的夫君。“大家说得对,此一役,我们必胜!”鼓舞了一番士气之后,军中开始行召唤之术。普天之下,所有尚未签订契约的术士,皆能收到召唤术的邀约,有能力者,便能循邀约而来,同发出召唤术的一方签订契约,为他办事。众人寻了一处风水宝地,择一大雨滂沲之日,立铁戟引了三道天雷。那折戟处忽的烟雾蒙蒙,待烟雾飘散,竟显现出一个人来。那人衣衫破旧,赤脚站在泥地之上,分明银丝毕现,面容缺格外年轻。“是应了召唤而来的术士!”“是术士!”“没错,没看花眼,是术士啊!”战士们的惊讶与欢喜之声此起彼伏,甚至肃立的队形都乱了,几十万人,从先头的人开始,一直传到队伍尾部,到最后,只剩欢呼声,所有人都在喊着——“我军必胜!我军必胜!”后头的人跑到队伍前头,嚷着:“我要看看,这位大师长什么模样?”有人应道:“长得仙风道骨,定是术法非凡。”队伍后头的人围聚过来,“果真仙风道骨,看他那衣裳,他那脚,他那胡须和头发,还有俊俏的容颜。果真是大师!”大师挠了挠头,慧眼扫过众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到了被奉为首领的男人,走过去,悠悠道:“你是人族的帝王?”圣上道:“正是朕。”术士上下打量,这人,吃过他的丹药。有缘,有缘。不知那求药之人与他是什么关系,本是承诺将心脏带回来,却迟迟不见人,莫不是早已死了?圣上并不知晓这不修边幅的术士心里头在想什么,恭恭敬敬道:“道长,此地潮湿嘈杂,不如我等换个地方详谈。”术士道:“无事,此地也好谈,泥乃大地之精华,雨乃上天之恩泽,此地甚好,比起富丽堂皇的宫殿,我更喜欢这里。”圣上道:“既如此,朕便直说了。朕需你帮忙的,乃是人族两军大战,对手是朕的嫡亲弟弟镇南侯。他手中定也掌着颇有能力的术士,此一战,道长若道法不够,便不见得能讨得便宜。道长,可知这其中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