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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页(第1页)

四散的人潮倏地停止流动,出神地抬首望着这惊鸿一幕。“是仙人,仙人下凡啦!”人群中有人惊呼。宵随意紧贴柳权贞胸口,他无暇窃听对方心跳,只因自己的太过剧烈。柳权贞气息温和,却不乏嗔怪,“你这傻孩子,就这么死了,谁来给我试术。”宵随意弯起嘴角,这一局,他赌赢了。————碧天白日,闲云几朵。难得的好天气。青衣男子戴着斗笠,信步于街。后头跟着个黑衣少年,怀中叠着数件物品,几乎没了他的脸。他未戴斗笠,额角渗着细密汗珠,却紧抿双唇,走得稳稳当当。“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小食糕点,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能买的都买了,不知她喜不喜欢。”柳权贞挽着袖子,状似苦恼地说着,面上神情却平平淡淡,与那语气截然相反。莫管是胭脂水粉还是金银首饰,都是入了这青莲城后临时起意买的,样式不是他挑的,种类也不是他定的。他只做了一件事,付钱。东西是谁选的呢,自是他身后出力之人。“阿意。”柳权贞唤了身后人一声,调转方向朝一家衣馆走去。阿意便是宵随意。说起那日,柳权贞带着他离开芳仪苑之后,在中州厮混了些日子,又在某个夜里回了玉琼山,说这师徒名分得走个流程。大半夜地,将掌门、师弟唤醒,硬是在无念殿举行了拜师仪式。掌门洪子虚捏着太阳穴,一脸困乏,对于这新收的弟子是甚模样,半点兴趣也无,只当是他这不安分的师弟又心血来潮,逮人回来玩儿。柳权贞的师弟名叫武道古,医术独步天下,却以热衷于打架闻名。性子不似洪子虚一般沉闷,极为自来熟。自打来了无念殿,便叽叽喳喳一刻不消停。先对宵随意说:“你可知你这师父有多久没回玉琼山了,他这无念殿都蒙了一寸厚的灰了。杯盏藏污纳垢,茶叶陈腐发霉,这茶泡出来叫我如何下口?你跟了他,不仅要当弟子,还得当爹当妈。”又说:“他先前不知收过多少弟子,个个如你一般,正儿八经地按规矩礼数收归门下。却个个虎头蛇尾,正统的玉琼山心法不教,教些旁门左道,吓得那些好苗子发誓此生再也不修道。你啊,自求多福。”宵随意一一叩拜而过,话也一字不落地听着。柳权贞种种过往,他都知晓,无需犹豫。记忆交错。上一世,他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万人酣眠,千灯皆灭,柳权贞将他交给洪子虚后便草草离去,连嘱托的词汇都没有。他拜洪子虚为师,鲜少见到无念殿的主人。无念殿似乎总是笼着风尘,庭院外的杂草枯荣交替,成了一道不变的景致。落花败叶亦满目皆是,经受着无人打理的时光,兀自腐烂,摧湮为尘埃。他偶尔能从洪子虚的嘴里听来些柳权贞的消息,说其又去哪里云游,又诛杀了哪些邪祟,好似快活得很。宵随意时常会念想这个一面之缘的救命恩人。思而不得见,便会去那人曾经住过的屋子转转,瞧他用过的桌椅茶盏,抚他铺陈的笔墨纸砚,舞他闲置的寥落干戈。如此三两次之后,每每从无念殿出来,都是弄得灰头土脸。无奈之下,只得担起清扫的差使,一得空便往无念殿钻。时光一长,这被玉琼山弟子们暗地里诟病为鬼舍的无念殿,竟然变得灵气飘飘起来。师兄弟们觉得宵随意是个愣头青,净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权贞师叔不知猴年马月能回来。谁想猴年马月来得挺快,未过多久柳权贞便领着个清俊少年回山了。尔后便是一通陈词滥调的拜师仪式。师叔带了弟子回山,宵随意自不好再以清扫的名义去叨扰,只偶尔去传个话,探探风。柳权贞很少出殿,多半时候是关在屋里研究他的自创术法。那清俊少年则不然,三不五时出来晃荡,见着掌门点头哈腰,见着其余同辈弟子便鼻孔看人,横得无边。师兄弟们也不计较,只把他当作笑话看。“若能撑过一月,我自愿罚扫半年茅厕。”诸如此类的断言数不胜数。宵随意那会儿觉得很稀奇,权贞师叔不似狠辣无情之人,当他的徒弟有这般难吗?哪知未及一月,那少年便涕泪交流,从无念殿中奔逃而出,咒骂柳权贞是个狗屁真人,教的都是些狗屁术法。宵随意震惊了,截住他喝道:“你怎可侮辱自己的师尊,此乃大不敬!”那少年一掌将他推开,唾沫横飞,“你算什么狗屁东西,管得了我,滚开!这狗屁玉琼山,此生再也不来!”他左一个狗屁又一个狗屁,骂得毫无顾忌。宵随意想同他理论,却被柳权贞拦下了。“随他去吧。”他如是说。清俊少年就这样哭哭啼啼地走了。柳权贞蹙眉坐在殿前槛石上,宵随意看着他,说着一些笨拙的安慰之词。青衣真人支着腮帮子,抬头盯着面前端立着的少年,眉头挤得更深,忽道:“我知这无念殿平日里是你在打扫,实在感激。可你不用隔三差五来此地晃荡,要赏钱直说便可,我不是吝啬之人。”前尘(二)宵随意自是不能直接言明心中情愫,只得胡乱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我观师弟平日里不大合群,忖着是有些怕生,所以时不时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帮助他的。”“对于清扫屋舍一事,乃是因为承了救命的恩情,无以为报,做些闲碎杂事罢了。”知恩图报,柳权贞哪还有质疑的道理。他索性道:“这样吧,我赠你一册《柳术》,乃是我以前研究的术法。相对地,以后这无念殿便交由你打理了。”宵随意喜不自胜,做不成师叔的关门弟子,学个一招二式也是极好的。柳权贞在书房东翻西找一阵,抽出了十来本《柳术》,每本装订不一,大小厚度亦不同。这里宵随意曾经整理过,知道师叔曾著有《柳术》,出于尊敬,从未窥探过书中内容,只知封面上的字写得既难看又潦草,若不仔细辨认,大约也不知道是“柳术”二字。虽字迹丑陋,却并不影响宵随意对柳权贞的敬慕,反倒觉得师叔个性洒脱,不拘小节。柳权贞回来的几日,书房又乱了秩序。他挑了一本递到宵随意手中,道:“这本最简单,都是极基础的东西。一般用血阵和咒语便能施展,没有灵力亦可修炼,你无事时耍着玩玩。”那一日,宵随意寡淡的记忆里又多了一件珍藏之物。几日之后,柳权贞又不见了,似乎偌大的玉琼山,没有值得他留恋之物。一晃多年,宵随意已从稚嫩少年模样蜕变成可独当一面的青年修士。青衣男子突然回来了,容颜未变,却挽着一个女人。她叫谢灵灵,据说是魔族的圣女。柳权贞对洪子虚说:“我要与灵灵结为道侣,劳烦师兄广发喜帖,昭告天下。”洪子虚自然不肯,中州各派谈魔色变,两族间的仇怨嫌隙如海中沙砾。莫说要结为连理,便是和颜悦色地说上一句话,都是荒诞至极。柳权贞与他争执不休,斥他迂腐,鄙夷中州各派井底之蛙,自恃优越。说谢灵灵在魔族中信徒颇多,地位不言而喻。此事若成,便可以此为契机,和缓两族矛盾,虽不可言功在当代,却可说利在千秋。洪子虚只是叹息摇头,“权贞啊权贞,你可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凭一己之力妄图化解两族埋于根骨的积怨,有如蜉蝣撼树,只能徒增笑柄罢了。”柳权贞冷笑不止,“师兄所思所感,终究是宥于仙门权贵。那些芸芸凡夫,哪在意魔不魔,人不人。人也会行那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事,魔亦能除暴安良,秉持世间正义。师兄是在这安逸的玉琼山呆得太久了,被这山间的雾气迷了眼,更迷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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