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门外人语,“我等本忖着闹一闹洞房,喜庆之日嘛。不过听府中下人说,柳公子喜静,不爱闹腾,便规规矩矩不行失礼之事了。一夜春宵,宵掌门,我等就不耽误你了,先行告辞。”相互礼节性地道了别,婚礼的主角才堪堪踏门而入。他走得很重又很轻。重是因为沉稳与气势,轻则是由于得心应手的内功。“权贞,让你久等了。”那人透着浓重酒气,嗓音不甚自然。“阿意?”柳权贞掩着盖头,不敢确定这人就是自己徒儿。那人滞了滞,“师尊好久没有这般称呼我了。”一会儿叫权贞,一会儿称师尊,柳权贞还没搞清这什么路数,便被一支玉如意挑起了盖头,高大健硕的身形赫然映入他双目。这是成年后的宵随意无疑,只是比魇中更加棱角分明了些,眉目间有张扬之姿,亦存内敛之态。虽不动声色地立在那里,却好像一个眼神便能掌控一切。他的强大如层层相扣的网,叫人无处逃遁。这样的宵随意,太陌生了。还被人称作了掌门,什么颠三倒四的世界。玉如意连同盖头一齐搁在托盘里,宵随意懒洋洋摆出两只红瓷酒杯,又执壶倒酒,酒水淅淅沥沥,飘香四溢。“这是君莫愁?”柳权贞道。“是啊,花了好大功夫从玉琼山运来的,你的最爱。”宵随意语调平坦,听不出来有何喜悦,这分明是他大喜日子。递来酒杯,柳权贞堪堪接下,对方道:“合卺酒,饮了吧。”说着曲臂向前,示意柳权贞环过交杯。柳权贞晃晃杯中酒水,望了望面前男人,没动作。不明不白的事,他不喜欢做。宵随意嗤笑一声,自己仰头饮了,罢了将杯子随手置于木桌上,在桌旁坐了下来,一瞬不瞬盯着柳权贞。“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陈落庭?”陈落庭是谁?“你为了让我不杀他,竟愿意委身嫁与我,难得。”什么路数?他为了个不想干的人嫁给自己徒儿?“我护你一世,你却连我是谁都忘了。呵呵呵……柳权贞,我只问你一句,陈落庭真的那般重要?”这到底在说什么,让他如何回答。“今夜我若要了你,你可会恨我?”这这这……这梦还要假戏真做?柳权贞道:“我不知你在胡言什么。你我是师徒,怎可以行那等荒唐之事?”宵随意忽地笑得前仰后合,“师徒?你不是已将我逐出师门了吗?你忘了?当着天下诸派的面,说我是逆徒,说我不服管束。”他怎可能将自己唯一的徒弟逐出师门,这宵随意是假的吧。柳权贞觉得很不对劲,梦里颠倒错乱,已是无暇接招。他跳脚,“阿意,这是梦啊,快快醒来,不要被法器牵着鼻子走。”宵随意起身施施然走来,“权贞,这怎么会是梦呢,我何时不是清醒的,你的心意,我也是知晓的。”他一面缓慢地拔出缠与柳权贞青丝上的发簪配饰,一面道,“你定是厌恶极了我吧。染了那么多鲜血,与玉琼山兵戎相向,推倒了十戒塔,又费尽心思娶了你,做尽了欺师灭祖之事。你肯定恨不得一剑结果了我的命。”柳权贞愈发觉得这梦稀奇古怪,不知要向他表达何意。为什么编排这样的剧情,为什么让他乖巧懂事的徒儿成了这般模样?宵随意将簪子一根根取出,丢落于软毯之上。柳权贞发丝垂落,服帖地搭在肩头后背。粗糙的指腹下移,划过眉眼、脸颊、红唇,最终停留在两瓣唇片上,反复摩挲。宵随意的眼眸痴痴地盯着,柳权贞能清晰地意识到他眼瞳里强抑的欲望,如同饿狼见到了可怜的兔子,恨不能立刻扑上去将其撕咬入腹。这样被无形压制的感觉让柳权贞很是不自在,伸出手来,想要打掉在他唇片上施虐的厚实手指。手指的主人立刻挥出另一只手,将那只妄图反抗的手扣住,折到身后,力道着实大。柳权贞扭了扭,动弹不得,又立刻使出空余的手,企图扳回一局,却被男人敏锐地察觉到,又失败了。他两只手被同时扣住,锁在热得发烫的掌心里,不知又从哪变出根绳子,竟将他双手牢牢缚住,悬挂于头顶。他成了任人宰割的模样。“权贞,明明是你自己答应与我成的亲,如今不过是按部就班入洞房罢了,反抗作甚?我要是一不小心伤了你,那便不大好了。”说着,宵随意开始解他的衣衫。或许不该称之为解,而是撕裂,似乎是方才抵触的举动触怒了这男人,他的面色已经不甚好看,眼中的渴望也不在暗自桎梏,而是任由其肆虐喷薄。喜袍眨眼七零八落。柳权贞能透过对方那双瞳眸瞥见自己于乱布中若隐若现的酮体。宵随意的渴望已经升至顶峰,“权贞,今夜,我会让你体会到什么是人间极乐。放心,我不会弄疼你的,只要你乖乖听话。”“宵随意,住手!”他这一惊呼,陡然醒来,迷迷瞪瞪地环顾四周,青莲城还是那个青莲城,徒儿还是那个徒儿,只是已在自己身侧昏迷了,脸颊滚烫。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挂彩的粉衣女修们执剑而来。“门主!”一道惊喝,柳权贞才发觉,这空巷里还躺着一人,那人血肉模糊,早已断了气息。借着月光,可瞧见一手外伸,掌心托着殷红的心脏。阮玉棠一行人几乎是飞扑过去,愣怔地看着这尸身须臾,顿时嚎啕大哭。靡园宵随意在屋里闷了半晌,与如梦令妥协。他打算出屋转转,找师尊商议此事。此处是百花门府邸,许是因为门主阮恨生出了事,青莲城又闹得不太平,女修们都很忙碌,神色更是个个郁郁,没人顾得上宵随意。百花门他前世是来过的,对这里地形构造也算了解,一路兜兜转转,没见着师尊,便自行去了荷心池。池中有八朵荷花,颜色形态不一,或流光溢彩,或素洁无暇,或玲珑袖珍,或硕大如盖,或蔓枝从生,或亭亭独立……每一支,都是先代门主的化身,是门主死后灵能的彰显。阮恨生亦沉葬于此。池周结界坚如壁石,宵随意不得靠得太近,便在不远处鞠了三躬,聊表敬意。“没想到你会来此地?如梦令在你身体里,可还好?”阮玉棠从他身后走来,与他同侧而立。宵随意虽是十一岁年纪,但近来身长长得甚快,与阮玉棠已经一般高了。这女子是阮恨生的接班人,才能不算突出,但也并非乏善可陈,至少在研制胭脂水粉一事上,还是挺有成就的。前世,这青莲城便是在她手上成了炼狱,亦是因为她引以为傲的胭脂业,才让贼人有了可乘之机,断送了百花门数百年基业。柳权贞也因此无端染上一身腥。所有看起来毫不相干的因,一步步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果。宵随意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连阮门主都控制不了它,我亦不能保证自己可留得全尸。或许,这也是我的劫数。”阮玉棠深叹口气,“门主是为心魔所控,才落得如此田地,不然以她功力,实在不至于让如梦令吞噬了她。法器再厉害,若无人使用,便与束之高阁的珍宝无异。”听其所言,颇是明了个中道理,不似迂腐愚钝之人,实在想不透前世怎就着了他人的道,步上了阮恨生的后尘。宵随意岔开话题道:“不知阮仙子与门主是什么关系,你二人竟是同姓。”“我是孤儿,幼时被邪祟所擒,是门主救了我。那时,门主还只是百花门中一名籍籍无名的弟子。我无名无姓,门主便赐我姓赐我名。后来,等她成了门主,她才同我说,她曾有个女儿,长得与我有几分相似,瞧见我便如同看到了她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