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见她这么高兴的模样,出去便出去罢。
在温离慢记忆里,她只有跟阿娘生活在那破旧的小院子时,才有过冬日出来的记忆,此后都是看着外面的雪,雪花是那样的白,可又那样的冷,她不讨厌冬天,因为春天夏天秋天的时候,她过得也不好。
太和殿外的雪都清扫的干干净净,地面因为阳光照射而保持着干燥,脚踩上去一点都不滑,殿外种着梅花,正凌寒怒放,为这严寒冬日带来了几分温柔。
宫人们垂手侍立,安静又恭顺,空气虽然冷却很新鲜,温离慢尝试着长长吸一口,结果因为冷空气进了肺部止不住开始咳嗽,官家眉头蹙了起来,伸手捂住她的口鼻,“慢下来。”
等她调整好了呼吸,才让她跟着。
温离慢几乎是全副武装,不仅披了厚厚的大氅,还戴上了帽子,帽子上有耳套,冬萤在上头给她缝了两个毛茸茸的小球,看起来很是可爱,手上也有手套,穿得太多导致行动未免笨拙,官家长腿一迈,她需要挪好几步才追得上。
整个皇宫都是肃穆、安静的,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宫妃们还被禁着足,一个个夹起尾巴做人,生怕又做了什么事触怒天颜,到时候可不是简单的禁足就能了事。
温离慢喜欢这份安静,而跟这个人在一起,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感,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伸出裹着手套的手,手套是圆圆的,官家却像是不怕冷,哪怕是这样的天气,他也穿得不多,外面加一件大氅便能御寒,帽子手套他更是碰都不碰,给温离慢折梅花时,双手都露在外头,修长又漂亮,宛如精致的工艺品。
折下来的梅花让她抱着,温离慢还闻了闻,年关将至,兰京干冷,哪怕出了大太阳,晒在身上也感觉不到什么暖意,她抱着梅花跟在官家身后,他察觉自己步子又大了,停下来等她,顺着回廊假山,宫内的荷花池也结了冻,不过每日一大早,便有专门管理的內监搭着小船来凿冰,低头去看,能看见薄薄一层冰下游来游去的彩色锦鲤。
长廊透风,这种风口待久了人都能被冻傻,比如赵国王宫的富丽堂皇,大魏皇宫更多的是庄严肃穆,整体也以黑金两色为主,先帝爷倒是喜好享受,奈何官家登基后,将那些花里胡哨的全叫人给拆了个干净,眼不见心才不烦。
寿力夫带着人离得远远的跟着,还备了御辇,皇宫着实太大,若要绕着外围走一圈都得数个时辰,温离慢走不了多久便觉得累。
道路上的雪都铲了干净,也有些地方的雪还没动过,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下一个脚印。
温离慢顺着没铲过的小路踩过去,留下一地小脚印。
她没做过如此稚嫩的事,踩完了还要回头看一看,若是发现哪一只脚印不够齐整,便不太开心。
官家看着她踩来踩去,在她脚一滑险些扑倒时,眼疾手快扯了她一把,捉住她的胳膊将人拎到身边,斥道:“跟着朕。”
温离慢怀里的梅花因此洒了一地,他只折了两枝开得最艳的,这会儿也不许她去捡,寿力夫连忙上前将梅花拾起来,又退回远处,官家见女郎面颊显现出一点点红晕,对她道:“该回去了。”
温离慢不太想回,不过回去换了条路,途径一座格外破旧的宫殿,她不由得站在原地,官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浅淡,眼底透出几分猩红。
寿力夫连忙道:“娘娘,这儿可没什么好看的,里头经年失修,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奴婢已经叫人给娘娘温着樱桃酪了。”
温离慢却不知为何对这座宫殿很有兴趣,如果说宫内其他地方都是干净整齐的,那么这座宫殿,与整个皇宫都显得格格不入,它似乎自成一体,在这座巍峨的皇宫中,被大雪掩埋。
她弯腰用手指试了试,殿门口的雪居然落得有她指长那么厚!
“把手套戴上。”
温离慢抬起头,才发现官家并没有看自己,只是随口与自己这样说。
他在看这座宫殿。
她乖乖戴上手套,一脚踩在了殿门口有着厚厚积雪的台阶上,印出一个深深的小脚印。
宫门没有上锁,只是关闭着,但有多处破损,门板上的漆面也四处零落,温离慢使劲推了推,发现自己推不动。
寿力夫看看娘娘又看看官家,最终没敢做声。
这座宫殿,大致上也算是冷宫了,官家便是在这里出生,又在这里长大的。
正在温离慢用力推推的时候,有一只大掌伸来,帮助她将宫门推开,一瞬间一股冷风夹杂着地上卷起的雪花扑面而来,她还没来得及捂住脸,就被官家的大氅挡住,然后她再从他环过来的胳膊上冒头,看着里头的一切。
积雪漫漫,枯草荒芜,墙壁斑驳门窗零落,站在门口,明明是这样大的太阳,却瞧不见里头是什么模样,只瞧见破败的门窗像是一张张黑色的巨口,叫嚣着要吞噬灵魂。
温离慢心头生出类似在马背上往下看的情绪,她下意识往后退进官家胸膛,这地方简直比温国公府的佛堂还要吓人,佛堂虽然阴暗冷清,却干净,也有人气,可这里却不一样。
尤其是整个皇宫都井然有序,愈发显得这座荒废的宫殿凄凉可怖。
“官家……”
官家搂着她,即便披着大氅,她也显得很是纤细,躲在他的大氅下简直像只怕生的小兔子,“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