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醉汉,此刻居然清楚无比,一个人也不说话,只是拿着一壶酒,一杯接一杯地不断给自己满上喝干,满上喝干。
秦无双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年轻醉汉,不由得有些好奇:“邵门主,你说这年轻人姓肖?却是什么身份,怎地得罪了王爷?”
邵百龙苦笑一声:“先生,这无非就是权贵之间斗来斗去的结果,其实也没什么新鲜事。这肖家以前是权臣,与那王爷政见不和,两家争斗了几十年。结果肖家被整垮了,家道中衰,老的老,死的死,偌大家族树倒猢狲散,便剩下这么一个小子。失踪了好些年了,却不知道最近怎么又出现在帝都了。他既然出现了,裴王爷那边,自然放他不过。”
秦无双点点头,也便不再多问,却道:“这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邵百龙苦笑,他又怎会知道一个衰败家族的遗少叫什么名字?那醉汉忽然道:“叫我肖管。”
“肖管?”秦无双皱起了眉头,“你肖家,便是你一个人了?”
肖管的眼神忽然清澈无比,一扫先前醉眼惺忪的样子,仔细看着秦无双,忽然伏卓抽泣起来。
这么多年,他四处流浪,可没有谁有过这么贴心的言语问他,甚至人家连正眼都不看他一下。
邵百龙叹息一声:“先生,这肖家也是可怜。你若有门路,将此子带出帝都也好。留在这里,他迟早也是裴王爷那批手下玩弄到死的命。”
邵百龙虽然在帝都有些身份,但他却不太可能收留这肖管,更不可能参与到世俗的无聊政治斗争当中去。
肖管虽然一直在喝酒,貌似醉醺醺的样子,其实一直都有留意邵百龙和秦无双,见邵百龙对这人都如此恭恭敬敬,知道这人身份很大。
忽然站了起来,单膝跪地,一把伏在秦无双跟前:“先生,请你收留肖管吧,我一定鞍前马后,将先生伺候的舒舒服服。”
秦无双却道:“你会点什么?”
“舞刀弄枪,舞文弄墨,算账对账,里里外外,没有我不会做的事。”那肖管的口气里,充满了自信,完全一扫先前的醉汉形象。眸子里清澈如水,十分真诚。
秦无双看人,看他眼神便足可看个七七八八。这肖管眼神清澈,显然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人,单纯而真诚,让人一看便觉得亲切。
“你先起来,我眼下有要紧事要去办。就算收留你,也没法带你去。”
邵百龙微笑道:“先生,如果你要收留这肖家子,暂时帮你照料一下,邵某却是自问可以办到的。”
“哈哈,既然邵门主如此说话,我若不收留他,反而不近人情。好,肖管,你便暂时寄居铁扇门。等我事了之后,再来找你。快则几个月,最慢不会超过三年。如何?”
肖管大喜,指天立誓:“肖管愿意追随先生,生死不弃。若违今日之言,教我万箭穿心而死。”
秦无双也确实喜欢这少年人,摆摆手,正要开口,忽然顿住了。因为他听到了一缕琴音。
这琴音,飘飘渺渺,空灵清幽。只是这淡淡一缕琴音,便仿佛一下子便将人心弦扣住,让人闻其声而忍不住想知其人。
秦无双竖起耳朵倾听,脸部表情也是随着这空灵的琴音变化而变化着,直到一曲终了,这才恍惚回过神来。
耳中还有些余音饶耳的感觉,如泣如诉一般,仿佛高山流水一般优雅,又似苍松古树一般古朴,又似乎冰原雪地一般清冷。总有些天上雅奏的意味,而少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
“邵门主,真想不到,你这酒楼竟然还有这等稀世琴音,当真是有如天籁。”秦无双良久这才唏嘘着。
邵百龙起初是错愕,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苦笑道:“这琴音,却非我酒楼的人所弹奏,似乎是两个外乡女子,客居此地,已有数日。每日都会有三五次弹奏,却少有人关注。却不想先生识此音律?”
秦无双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
便在秦无双说出这话时,楼上那弹琴的小姐,脸色倏地又是一红,心里砰砰跳动,一颗芳心震颤不已。
那丫鬟小竹这回是完全不解了:“小姐,你怎么又脸红了?”
那小姐喃喃道:“小竹,你去楼下定一间包间,我要请一个人喝酒。”
“什么人?”小竹愕然问道,“小姐你在此间有熟人?”
那小姐摇摇头:“你去便是。”
小竹对小姐是言听计从的,虽然嘴巴嘟囔着,却是朝楼下走去。她却不知,她的小姐一曲终了,神识覆盖整个酒楼,有意无意,便锁定在楼下秦无双那个包间,正好听到了秦无双那十四个字的评价——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这十四个字,就如天降一柄铁锤一般,在万古冰封的坚冰上,狠狠敲击了一下,这种感觉,让这小姐心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