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兰纹很爱美,白头发出来了要马上染回来,她拒绝衰老,可是人总难以抵挡时光的屠杀。更何况她也舍不得去染发,每次都是去申家要点别人染下来的自己臭美。
贺毓常常看她自己刷颜色,带着暴力因子的婚姻里,洪兰纹学会苦中作乐。
唯一的突破是因为那场大火。
可是来不及了,贺毓努力那么多年,让自己融入普通人的行列,其实都在跟自己抗争。
跟自己因为家庭催生的那些负面情绪斗争,跟被贺峰峻潜移默化影响的暴力倾向斗争,她努力做一个温柔的人,温柔到别人只能挑出太温柔的毛病,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不错。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死去的人以死给她心里的那颗炸弹加速爆炸时间,她苦苦压抑,没想到在这个雨夜里彻底爆发。
在对方带着酒气的声音里,在对方对小孩不屑一顾的口吻里,在对方伸手推过来的那一掌。
绷了多年的弦断了,无数的愤怒随着瓢泼的雨水倾泻而下,拳脚里她的恨意让她占了上风,女孩的尖叫,拳头落在人身上的声音,议论声,警车鸣笛声……
贺毓的眼里都冒出酸意,她啊了一声,抬眼看这个女孩,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说对不起啊。
对方的手伸过来,她穿着初中的校服,看着却不像个初中生,更小一些,校服很大,可能故意领的大一号,裤腿都卷了好几圈。
“姐姐帮了我。”
小孩太瘦小了,贺毓当时只觉得眼熟,昏暗的小巷,瘦小的女孩,让她想到烟行笼巷交错的小巷,还有一个人在夜里背着包走路的柳词。
“对不起。”
她还是这么说。
柳词坐在一边,看着穿着校服的小妹妹抓着贺毓的手,蹲下抬眼看着贺毓。
被打的是她爸,她却在这里安慰打她爸的。
柳词没说话,后来等贺毓做完笔录,被打得脑震荡连肋骨都骨折了的当事人家属冲了过来,女人手上还戴着袖套,身上带着一股鱼腥味,头发扎在脑后,就要打贺毓一巴掌。
“你是不是神经病啊!?啊??把人打成这样??你一个女的怎么下手这么狠啊??”
一边的民警拉住她,柳语说:“你老公打孩子你都不管?”
“我们家的事要你们外人管?”
对方吼道,她是真的伤心,眼泪都止不住,那个小妹妹拉住她妈,看向贺毓。
贺毓也看着她,随后别开了脸。
派出所的建议调解,毕竟先动手的不是贺毓,人女儿亲自作证,小姑娘当场被亲妈拧耳朵拧得眼冒泪花还死不改口。
贺毓沉默不语,最后还是调解成了,医药费加一些乱七八糟的也好几万块钱,这对贺毓来说不算什么,但她还是难受,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