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收尾的活,阿尔斯楞每天来到工地,监督最后一点活,主要是等着要钱。其实县里的财政也很困难,经过协商先付一部分工钱给干活的人,剩下的等过了年再付。张胜相信县里的领导不会骗人,说话算话。给大伙的工资都发掉,拿着钱高高兴兴回家过年,可是阿尔斯楞的钱没给,张胜说:“等过了年把另一部分钱要回来了再给你。”阿尔斯楞是个实在人,他相信张胜,过完年自己那份钱一定能到手。
年根到了,艾娃古丽的婚事也要到了该办的时候,阿尔斯楞不好去找张胜说自己的困难,他把自家的粮食,收的苞米和豆子都卖了,给艾娃古丽筹备婚礼。结婚这天,张胜带着家人来到了婚礼现场,富城和信儿也来到了婚礼现场,只不过一个是娘家人,一个是婆家人,张胜作为娘家人送亲进到甜甜家的大院子时,富城正站在甜甜家的院子门口,忽然看见张胜进来,还以为是眼睛花了,以为是老爹来了,富城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不是老爹,不是老爹,但酷似老爹。他再看张胜的耳朵,左耳上长着一个小肉疙瘩,好像山字形,富城一下想起老爹临终前说的,自己大哥三岁丢失的事情,老妈说大哥左耳朵上长着一个小耳朵。
富城立马跟着张胜来到一个屋里,富城上前主动攀谈道:“这位先生你是哪人呀?”张胜客气的说:“我是张墩村人,怎么您见过我吗?”富城说:“是这样我家有个大哥,三岁时候走丢了,我爹娘找了很长时间没有找到,从他们说的长相和左耳朵上的特征来看,你就是我几十年前丢的那个大哥,不信你哪天来我家一趟,我拿出我爹的照片给你看,太像了,你刚才一进来把我吓了一跳,我以为是我爹来了。”
张胜说:“我长这么大没听说过呀,我妈也没说我是捡来的,那等我回去问问再说吧,你家在哪住,到时候我去你咋看看。”富城说:“刘家屯,你去了一打听就知道了,我叫刘富城。”在婚宴上富城和信儿跟张胜和二妮儿都在一个桌子上吃的饭,甜甜还问:“嗯?你们怎么到一个桌子上了?”富城笑道:“我找到亲人了,甜甜你看这是我大哥。”
甜甜吃惊的说:“怎么可能?大伯不可能是吧?”说完看着张胜,张胜被看的不好意思了说:“我回去问问再说,问问再说,我也不知道。”甜甜又说:“哎呀!你别说,这脸型眉眼还真像我爷爷。爹呀,你回头好好打听打听,问清楚看是不是我大爷。”
富城家人的皮肤都有点白里透红,长瓜子脸,中长的眼睛,单眼皮,高挺的鼻子。给人一种冷峻,不苟言笑的感觉。在婆家吃完了饭,把女儿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
张胜回到家问母亲道:“妈,我是不是捡来的?”张胜娘不说话,看着老娘不吱声,张胜去问老爹,老爹说:“是捡来的,你来的时候身上全是泥,满脸都是鼻涕,我看你挺可怜的,把你抱回来了,那是我和你妈结婚一年多了,还没孩子,我就做主把你留下了,再说,那时你已经三岁多也省事儿了,有点吃的就行了,不费啥事儿。再后来能帮家里干活了。孩子,你长这么大,我们对你咋样?你自己说,我们没有亏待你吧?”
张胜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们对我挺好的,对我视如己出。是那家人认出了我,来问我了,我才回来证实一下。”张胜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来到了刘家屯找到刘家,知道父母已经过世,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和一个妹妹,都见了面,富城对张胜说:“大哥呀,咱爹妈临走的时候还念念不忘的嘱咐我,一定要把你找到,我为了能找到你牢记爹妈说的那几个特征,走了好多地方就为了找你呀,这回好啦,终于找着了,咱们上坟告慰一下爹娘你回来了,他们也好瞑目了。”张胜点头,跟着富城一家人上坟告慰老人,张胜说:“这回好了,我不但有张家的兄弟姊妹,还有刘家的兄弟姊妹,亲戚多了。”富城把相举、相正、相北、相玉、甜甜、相君都叫回来认亲,邀张胜一家来家吃饭,好不热闹。富城还感谢张胜的父母养育张胜这么多年,逢年过节送去礼物,请老两口吃饭,两家人向亲戚一样走动。
春节大过年的阿尔斯楞一家三口,连顿像样的年夜饭都吃不起,只好煮点土豆和苞米茬子粥充饥。挨到三月阿尔斯楞打算回内蒙古了,这天,阿尔斯楞来到张胜家说了自己的打算,张胜说:“你再等我一个月,这不是刚过完年县委财政也是紧张,过两天我再去一趟,争取把钱要回来,把你的钱还上。”
阿尔斯楞说:“我也知道政府也困难,我要是不急着回家,我也不要这些钱了,看在你们帮了纳仁古丽的份上,我也不该要这份钱,可是,我们回去的钱都没有,到了那边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张胜也知道,为了给女儿办嫁妆,把家里的粮食都卖完了,便从兜里拿出一百块钱递给阿尔斯楞说:“我这有一百块钱,你们先拿去用,等发了工资从里面扣就行了。”阿尔斯楞说:“我们家那块地,我们不打算种了,你们要种可以去种,如果不种我交给社里去。这栋房子我打算卖掉。”
张胜说:“地我去问问我妈他们种不种,我是没时间种。这房你打算卖多少钱?”阿尔斯楞说:“买个两三千块差不多吧?”张胜说:“房子的事你去问一下乡亲们谁要。”阿尔斯楞到村子里吆喝着卖房,全村的人都来看热闹,问价的多,还价的少。眼看到了四月份阿尔斯楞家的锅都快揭不开了,这天,阿尔斯楞正在院子里收拾一堆柴禾,张胜进来见阿尔斯楞收拾院子,便问道:“这打算铁了心要走啦?”
阿尔斯楞说:“早晚是要走的,还不如趁早走了算啦吧。”张胜从怀里掏出一叠钱说:“这是你和巴特的工资,你在那里管着全面,我给你算了一份工,你还干大工没耽误活,我又给你算了一份工,一份工时每天是十块钱两个工就是二十块钱,一共是半年一百八十天算下来,巴特一天五块钱一百八十天是九百块,你爷俩一共是四千五百块,那天借给你一百块,减去,还剩四千四百块对吧?”
阿尔斯楞当时惊得不得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停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么多,我真得谢谢你啦。”张胜说:“不谢,这是你应该得的。你的房子卖出去了吗?”阿尔斯楞说:“没有,问得多,还价的少。哎!要是能卖上五百也行啊。”
张胜说:“你要卖五百,我就给你五百,这房我买下了,这是你,要是别人他卖二百我都不要。你拿着这些钱回家买些牛和羊好好过日子吧。”阿尔斯楞激动的留下了眼泪说:“张胜,没有像你这样的兄弟,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
张胜笑道:“没拿到钱的时候没骂我吧?”阿尔斯楞笑道:“怎么会呢?咱们是过命的兄弟。”张胜又说:“你要买牛羊到内蒙古再买,那里可能便宜些,可以先买匹马和车拉着东西回去,牧区有些东西没有的先买一些带回去。”阿尔斯楞说:“有机会还来我们家做客。”张胜说:“一定。”
出发的日子到了,走的这天,二妮、张胜都没上集,赶来送阿尔斯楞一家,艾娃古丽也和女婿来给爹妈送行,带来了不少吃的,有蒸好的馒头,烙饼,水果和蔬菜,蔬菜都是些能生吃的像黄瓜、西瓜、西红柿、萝卜等。临走艾娃古丽眼泪婆娑的说:“阿爸、阿妈!你们啥时候能再来?”
纳仁古丽说:“这辈子可能没机会了,你要是想家就回去看看。”艾娃古丽点点头,抹着眼泪。马车启动了,阿尔斯楞挥手向乡亲们道别,二妮拉着纳仁古丽的手久久不愿放开,纳仁古丽说:“姐,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有机会我们还做姐们,再来内蒙古。”
二妮儿拍着纳仁古丽的手说:“妹妹,我有机会一定去找你,你保重好身体。”纳仁古丽点点头。张胜说:“阿尔斯楞,我以后有机会要去内蒙古,一定去找你。”阿尔斯楞说:“好的,我等着你,等着你们都来。”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马车越走越远,没了踪影,张胜和二妮儿还站在那里看着马车消失的地方。艾娃古丽和向立民送到河汊子才不送了。
看着自己的爹娘渐渐远去,止不住泪眼蒙蒙,什么时候才是相见的那一天,艾娃古丽抹去了一层泪珠,又蒙上一层,看着看着抱头痛哭起来。纳仁古丽不忍再看转过头去,巴特搂着阿妈向姐姐招着手,艾娃古丽和向立民直到看不见马车了才想起来,她扯开嗓子唱起了小时候阿妈教的那首歌谣:“蓝蓝的天空白云挂,出嫁的女儿呦想啊妈,常年放牧哟你走天涯,不知阿妈你家搬到哪?每当听见驼铃奔跑的马,以为是啊妈回来啦,走出帐篷我喊阿妈,我的喊声你可听见啦?”
走远了的阿尔斯楞、纳仁古丽和巴特听见熟悉的歌声忍不住泪如雨下,阿尔斯楞使劲一甩鞭子,马车飞奔起来,他不想听到女儿那悲伤的歌声,早晚是要走的,再难受还是要走,何必要这么痛苦的离别,还不如赶快离别,少些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