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去忧强撑着睁开眼,终于在第三峰山脚下看见了那熟悉,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身影。
不是于伯,还能是谁。
这瘸腿老头不要性命啦,如此冒险行进在雷霆之中,保不准下一秒就会被劈得粉身碎骨。
于伯身旁,有一衣袍被洗得已经泛白掉色的中年书生与他并行,虽身处在碍眼乌云中,可林去忧还是能辨得那是在逐北城忘乡楼下的说书人。
这毫不相干的两人到底有何渊源。
能修天道,感受世间细微万物的道人自然注意到异常脸色的天宁太子爷,三清道人在旁耐心道:“那中年书生是余皇后旧识,南州青柳书院的魏伯文,名震天宁的大儒。而与你朝夕相处的瘸腿老人,是当年与莽荒一战中为你娘牵马的马夫,他的腿,就是在余皇后舍命寄出绝世一剑后瘸的。”
林去忧了然,有些木讷点头。
云晓道人在旁出声道:“他们准备入阵了。”
三人目光齐刷刷投向第三峰。
只见被乌云从上到下包裹,只剩山脚可以看见的第三峰,瘸腿老人与中年书生淡定行走在雷霆之中。
两人并肩行走,慢慢向山顶迈去。雷霆在他们周围如潮水般翻涌,却始终避开他们,好像这些雷霆都在惧怕这两人气息。
魏伯文看一眼身旁瘸腿老人,笑道:“老马夫,当真想好了要上山。”
于伯闻言一笑,露出黄牙,看向山顶方向,道:“十年梦里,不知出现多少次当年风景,仿佛那时的我站在山顶,朝小老儿说道,不要原谅现在的自己。”
魏伯文感慨道:“这次你若死在山中,我定为你收尸。”
于伯点头,没再过多言语,身上气势却是一涨再涨。
魏伯文叹息一声,目送着于伯的背影,默默退到百步之外。
接着,只听见一声巨喝,瘸腿老人便飞身入阵。
第二峰山顶上的林去忧不知于伯进去多久,只是陡然间,雷霆消失,乌云全散。林去忧瞪大了双眼,惊诧地望向山顶。
三清道人与云晓道人同时叹息,目光闪烁。
残阳如血,泼洒在第三峰广袤山脉之上,将每一寸土地都染成了一片殷红。
漫山遍野,林立无数衣冠冢,整齐肃穆排列,一直延伸至天际。
山脚下的魏伯文缓步上山,而闯阵的于伯则已跪在山顶墓碑之首,北州百姓为余皇后立的石碑之下。
风,愈发猛烈地刮着,吹起地上的尘土,在衣冠冢间盘旋。
于伯语气沙哑道:“小姐,小儿老带着去忧,来看您了。”
远处第二峰山顶上,哪怕是被赶出京城,一路死斗都没退缩的年轻白衣,此时红了眼眶。
这天,林去忧终于知道为何平天山自莽荒以来,百姓香火为何不断。
青衫埋忠骨,这些都是曾在逐北城与莽荒十万铁骑死战的忠烈之士,是不可被淡忘的英雄。
三清道人眸中闪过一丝震惊道:“这老马夫破了心魔,再入破虚境?”
云晓道人则是哼唱北州歌谣。
一曲歌谣唱与英魂听。
年轻白衣深吸一口气,手作喇叭,朝第三峰喊道:“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