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艾,本是侯门幼女,生来体弱,父母恐其早夭,万般娇养,教于深闺。
不意,那一年,叶青艾八岁。先是生母病亡,后又是罪从天来,叶家举族牵连。侯府上下,皆是琅铛入狱。包括那尚且懵懂无知的深闺小女,亦随父兄入了牢。
在那虎狼地,一待三年。后来今上意改,叶家举家改判流放。流放途中,叶青艾与父兄失散。】
失散后,有人欺她体弱小女,又是从来未接触过外界,将她打晕后带到了风尘之地。再想逃脱,那老鸨却已经上门要人了,年岁不过十一的叶青艾本来就体弱,却如何敌得过一干大汉?她便假意屈服了。
她当时年岁少小,尚未长成,老鸨不逼她接客,只先叫她做些端茶倒水的活,一边学些唱词曲艺,涂眉抹面。叶青艾暗暗观察着周边,一边并无芥蒂似地给什么学什么,且学什么什么上手,又是原来就读过一些书的模样,又是认命乖顺的命苦无奈模样,终于哄得老鸨放松了警惕。像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后,终于有一次寻得机会,付出了惨痛代价后,逃出来了。
叶青艾想起昔年,摸了摸废腿,不由摇头苦笑。
破庙外已经是天明,叶青艾直起上身来,慢慢挪动着身子向门外移动,今日她要守着义庄。
那一日,叶青艾正坐在神案旁,默念着什么,忽听有人自外而来。她抬头看去,却是一乞儿,他少年年纪,瘦骨伶仃,苟娄着背,丑陋不堪,头上的癞皮越发厉害,眼珠儿却一直地溜溜打转的模样,叶青艾温和道:“怎么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我这里还有些。。。。。。”说到这,她稍稍顿了一顿,又笑道:“有一些吃的。但是你要先帮我清一下灰,食物是活计酬劳。”
名唤阿癞的乞儿瞧那神案上薄薄的灰,一擦就没,这算什么活计?又瞧叶青艾越发瘦弱不堪,却温和笑着的模样,突然就明白了她的苦心,顿时眼珠子不转了,却有些发酸发红。忽地却想起自己以前曾背后与人一起笑过叶青艾是残废,倒夜香,还守义庄,觉得此人都做这样贱役了,还假清高摆谱,不肯乞讨,又总是要把自己赚来的辛苦铜板接济几个老乞丐装善人。不过识得几个大字,还想教他们识那天书一样的字,还拦着他们设骗局讹诈几个家境不错的孤寡女子,只说怕那些女子毁了声名,又说他们这样年纪,正该习字,纵使行乞,也明一些道理,少走一些弯路。
于是那次乞儿几个,恶整了这残废一顿,最后还抢了他辛苦寻来不知作甚的竹条。
但偏偏是这样一个人,那夜他们这群小乞儿里的阿妹病了,求告无门,有夜禁,大夫也不收不开门。只能抱着小阿妹等死。叶青艾不知如何知道了,最后背着一个小竹筐,爬到他们住的废屋子,手上血淋淋,瘸腿上扎着荆棘木刺,却很平静地递给他们竹框,里面漫漫一框草药。
。。。。。后来他们才知道叶青艾趁着夜,爬了许多山路,采了草药,又同一位大夫借了一些,最后匆匆赶来,一夜未眠。
看着叶青艾离开时,身后长长的血掌印,听着小阿妹的哭声渐渐平和了。自那后,一群乞儿,再也没有喊过叶青艾残废。谁喊揍谁。
有些人,腿瘸,但是心不瘸。
阿癞想起旧事,不由一时心里难受,嘴里却道:“谁要你的东西味还不如天香楼的剩菜嗖水呢,瞧你自个瘦的,你还是自己吃了那些东西罢。。你似乎是姓叶,可还有妹妹?”
她抬头看去,摇头笑道:“没有。兄长下面只有我一个。”说到家人,她的笑没了,一时又神色有些黯淡下来,阿瘸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有人寻姓叶的小娘子还是小郎君,听说是什么新近平反的勋贵。从那哭哈哈的流放地回来的。”
叶青艾手一抖,竟然掉了小册子,怔在那。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叶家意外平反,得以重返帝都。
当寻回丢了的幼女之时,叶家忠武侯,征战一生,免不得老泪纵横。而忠武世子,则是更没出息地抱着妹妹嚎淘大哭。叶青艾抹去老父之泪,抚了抚兄长之肩,轻轻叹道:“腿不过是一时无奈,说到底,女儿虽流落辗转,吃过苦头,却遇到了许多好心人。也见过百姓贩夫市井流离之苦,比女儿何止苦了百倍。今日得聚,便是幸事。”
金色的阳光照在帝都高大肃穆的深色城墙上,车马辚辚返故居。重返帝都的这一年,叶青艾十八岁。同龄的贵女,子嗣亦有岁数了。她却只有两袖清风,一身伤病,以及,胸中宏愿。
叶侯爷不愿再娶,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唯一的嫡女年岁过长,腿脚残废不良于行,且脾性古怪的传言不知何时遍了京城,人人皆知其少年丧母无教养,又曾经流落民间长达七年。叶侯爷想过其寻门亲事,只是这念想才刚刚露出点苗头,京城人士何等精乖,自然个个了悟,纷纷与侯府暂时淡了一些。毕竟遍寻士子勋贵,哪怕是寒门之家,也大都不愿娶一个这样的新妇。有些人自甘上门,却大都是不怀好心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