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傅唇开唇合,不费多少力气,声音顺着河水一路传到弥什这里。“多吉。”这应该是小土豆的名字。顷傅人脑袋还在冒血,语气却平静地好像事不关己,“有捉弄我的时间,不如多跳两个绳吧。”跳绳这个词一出来,多吉就好像被戳中痛点一样,红着眼睛说:“你个王八蛋怎么胡说八道,我才八岁,说不定等我十岁的时候,就跟你一样高了!”小土豆自己放下的狠话,却好像被欺负一样,流着泪逃跑了。弥什看着他迈着小短腿落荒而逃的样子,回味两人对话,总算明白过来了。——多吉之所以欺负顷傅,是因为看不惯顷傅长得高,而他长得矮。顷傅也毫不客气用这点攻击了多吉,两人这么多年不断结怨,以至于成为宿仇。…因为身高所以互相攻击,果然还是孩子啊。弥什有些无奈。她从口袋掏出干净的手帕,往河水中间走过去。原本看顷傅淡定站在水中央的样子,河应该不深,可越往里面走,陷进水里的部分就越多,直到最后河水吞没弥什的腹部,她距离顷傅还有一大截的距离…怎么可能!弥什半淹着,看向只淹没了脚踝的顷傅,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哪有那么高的10岁小孩!!这人真的是顷傅吗?“你不要再过来了。”顷傅完全没有帮弥什一把的意思。他就站在河中心,远远开口。见弥什面带不解,他微微抬起一只脚,露出原先踩在脚上,浮在水面上的一叶芦苇,解释道:“你没有一颗无比虔敬、真诚、为法忘躯的心,是没办法以□□走到河中心的。”弥什:“…你没事吧?”弥什看着眼前这位一心为佛的小孩,脑子里想的却是现实那位,抽烟喝酒非主流纹身的顷傅,心想究竟是遭遇多大的变故,怎么会差那么多啊!这样想着,耳边再次响起顷傅的声音,“不好意思,我听得到。”“古有达摩脚踩芦苇横渡过江,普度众生,如果转世尊者无法做到站在河面上,算什么佛?”原来如此…几次轮回弥什也算是摸到藏传佛教的边了。她朝顷傅扬了扬手中干净的手帕,说:“可是我过不去,你不过来,我怎么给你擦血处理伤口啊?”“佛不需要处理伤口,伤口会自己好的。”弥什:…油盐不进的死小孩,活该被霸凌。她也不装了,直接冷着语气怒喊一句:“给我过来!三、二、一——”喊道二的时候,顷傅愣了一下,乖乖朝岸边走过来了。果然没有小孩能对抗三二一的法则。弥什终于如愿处理顷傅头上的伤。伤口就放了一段时间,就已经发红开裂,血都流干了。就他如今凄惨模样,究竟是怎么说出:“佛不需要处理伤口,伤口会自己好”的言论?弥什做不出放着十岁小孩自己默默流血的行为,于是尽责敬业地处理好伤口,包扎后才放开他。顷傅转身看向弥什,眼神里是看不懂的情绪。他舔了舔干枯的嘴唇,问:“你真的是仙女姐姐吗?”看来他也听到弥什和多吉的对话了,弥什抿嘴偷笑了一下,故意当着顷傅的面逗十岁的他:“是啊,难道我看起来不像仙女吗?”弥什穿越过来,还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皮肤白得惊人。像她这样的白放在西藏本身就少见,说是神仙反而半点违和感都没有。顷傅定定看着弥什,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默了几秒钟后,他郑重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可以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吗?实话告诉你,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当转生佛,我只想去上学,去学习,过普通人的日子。”十岁的顷傅说话的时候,有一种成人般的郑重其事,仿佛历尽沧桑的疲惫。弥什不自觉反问:“你为什么不想当佛?”而且为什么说这里是鬼地方。还没等顷傅回答,多吉居然又跑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不知从哪找出来的钝刀,嘴咬粗木棒,斜挎腰间的袋子里还有各种古怪的道具。他的眼睛红得吓人,脸色却很苍白,看起来也没有弥什已经顾不上顷傅了。她飞快跑出幽静的深潭,跑出养育转世尊者的宝地,也不知道穿过了多少重复的绿植大树,才终于找到一个穿着□□喇嘛衣服的年轻人。“转世尊者们出事了!”弥什灵活运用藏语,喊出这句话。大概是因为转世尊者们是佛寺里的宝藏,弥什话音刚落,喇嘛面色一变,立刻跑去喊人了。很快,来了一对看起来穿着华贵的夫妻。好像是多吉的父母。“出什么事了?”他们神色着急,双手都在颤抖。“是多吉,多吉的腿出事了!”弥什带着一行人,急匆匆朝出事的深潭走去。因为弥什是最初发现多吉出事的人,喇嘛以为她是多吉姐姐,多吉父母又以为她是寺里的人,一时间竟然没人怀疑弥什的身份。几人跑到深潭那儿,顷傅和多吉还待在原处。十几分钟的时间,多吉的膝盖已经肿得比脑袋还大了,然而比起他腿上青红交错怪异的伤势,多吉脸上的满足感似乎更值得关注,这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