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半括在地上把军服展开,军服上全是鲜血,在衣服的褡裢处,他们看到了好几个触目惊心的弹孔。
长毛把衣服往自己身上比画了一下,就看到那几个弹孔都在腹部的位置,那是最要命的位置。衣服的左下腹全部被血浸湿,血全干了衣服上硬成一块。
都是老兵了,他们两个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种口径的轻机枪,只要是打在身上,无论在任何位置都够戗,要是打在腰部,那基本上就没救了。
赵半括的心沉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后悔还是庆幸,虽然他已经过了那种会对某个人的死亡撕心裂肺的阶段,但他还是在想,如果当时他们没有分开,那么廖国仁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长毛指了指铁车的来路:“这玩意儿在丛林里有个缺点,就是行进的痕迹非常明显。我们可以一路找回去,也许能找到痕迹然后找到他的尸体。但是,这已经没有意义了。”
廖国仁的结局赵半括已经不忍心细想,军医和四眼他们不知道会不会走运一些,但是,赵半括知道,如果他们还活着,他们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那就是回家。
对于廖国仁,他们算是变相给他报了仇,赵半括惨然一笑,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他还活着,如果不去管那些背叛和退却的心理包袱,他甚至觉得一切变得美好起来。
他想着点上一只烟,把血衣塞到背包里,对长毛道:“对,没有意义了。”
长毛笑了笑,把徽章什么的装到口袋里,拿出地图,一边看一边道:“想明白就好。再走几天,咱们就到家了。”
赵半括心里一热,是的,回家。
在冰冷潮湿的树林里,充满了不可预知的阴谋和危险,他早就放弃了回家的念头,因为想起来,只会让他更加脆弱。刚和廖国仁分手那时候,他也想过回家,但转头想想是很可笑的,但是现在,他真的可以想了,虽然那不是真正的家,但只要能离开这里,他感到自己可以放弃一切。
凑过去看地图,发现确实离远征军控制区不远了,江心坡山脉就在他们东边,他记得原先在树上匆匆瞥了一眼,已经能模模糊糊地看到。
自从去年大溃败以来,撤回缅北,到印度集训,接下来执行绝密任务,吃苦受累在整个野人山走了一遍,现在终于又要回去了。看着地图上江心坡后头那些熟悉的名字,腾冲,德钦,保山,还有那条绵延了几个国度存在了几万年的怒江,它们曾经让无数远征军兄弟为之浴血奋战,赵半括心里涌出了一阵温暖。
再走几天,就真的到家了。
长毛很兴奋,忙着测量路线,赵半括心里对要把这三个俘虏带回去感到棘手,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带着这三个人,先不说一路上的安全问题,光是安排这三张吃东西的嘴就很为难。
他把长毛拉到一边说出了自己的顾虑,长毛想了想,说只走这么几天,饿不死人,让他不用操心,回去后自有安排。
听长毛这么说,赵半括就觉得这家伙可能还想靠上尉弄他那套升官发财的路子,人各有志,他也拦不了,既然长毛这么说,他也就随他去了。
歇到了下午,大家的体力都恢复了不少,就重新开始行军。
因为没有了铁车的妨害,又接近了野人山的边缘,他们没再遇到什么人为骚扰,除了一些自然界的小磨难外,一路上走得很顺利。
这时已经差不多是野人山的雨季末期,林雨还是下下停停,大家的脚步也跟着走走停停。两天时间就在平淡的行军里过去。赵半括以前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跟鬼子一起待过,一直暗地里观察着,发现军曹一路上对上尉照顾得无微不至,几乎是不鞠躬不说话,找水、弄食物。
平时军曹很沉默,言谈举止都很谨慎,沉默中让赵半括很不舒服,这种感受让他觉得,他们并不是俘虏,他和长毛才是。
就这么一路互相防范着,五个人在树林中平平安安地走了五天。赵半括和长毛也慢慢适应了身边有三个外人的感觉,精神状况平缓了很多,不像最早那样每秒钟都绷着根弦。到第六天,高高大大的江心坡山脉出现在了他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