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孝次郎指著摊开的收集册,小声地说:「这个。」用手指敲著印有土黄色蝗虫的贴纸。「就是这个。」他用手遮住嘴巴悄声告诉铃木。
「同样是飞蝗,也有许多不同的种类。如果成长在同伴眾多的地方,粮食会不足,所以飞翔能力会变强,好飞到别的地方觅食。」
「的确有可能。」铃木知道昆虫求生的战略非常巧妙,这点工夫或变化的确狠有可能发生。
「我认為,」槿顿了一下,挪开眼前的餐盘,手肘放到桌上。他双手交叉,直盯著铃木。漆黑的眼睛像一道深井,深不见底,听得见回声。「我认為不只是蝗虫。」
「什么?」
「不管是什么生物,只要群聚生活,形态就会逐渐改变。变得黝黑、急躁、残暴。等到回过神来,已程变成了飞蝗。」
「残暴的飞蝗吗?」
「群生相会大批移动,蚕食各处作物,连同伴的尸体都吃。即使同样是飞蝗,也已经和绿色飞蝗大不相同了。人类也一样。」
「人类?」铃木好像突然被点到名字。
「人类要是住在拥挤的地方,一样会变得异常。」
「原来如此。」
「人类密集群居,尤其是通勤人潮和关光胜地的塞车潮,简直教人嘆為观止。」
先於意识之前,铃木用力地点头。他想起那位教授的话,脱口而出:「人类这种生物,与其说是哺乳类,倒不如说更近似昆虫吧。」
「是啊,你说的没错。」
「你说的没错。」听到人家这么说,果然爽快。这种时候若是有人反问:「那企鹅也是虫吗?」的确教人不快。
「不管多绿的蝗虫,也会变成黑色。蝗虫能够伸展翅膀,逃到远方,但是人类不行,只会愈来愈凶暴。」
「你是指人类全都是群生相吗?」
「尤其在都市。」槿的眼神锐利起来,但不是為了威吓铃木。「想要平静度日,极為困难。」
坚定不遥地佇立在拥挤的人潮中,沉静而頎长的树木;铃木脑海裡又浮现这个意象,同时感到一股强烈的疑虑在体内滋生。儘管两人聊的是蝗虫,但是听起来反倒像是他在告白「我就是推手」。
槿的表情没有变化,眼底却像有一道光芒在试探铃木。不,只要认定,在月亮上都能看见兔子,不能妄下断语。只不过,他觉得对方像是抛下了一句暗示:剩下的,你自己想吧。
铃木忍住吞口水的衝动,战战兢兢,彷佛此刻只要喉咙稍微出声,槿就会立刻现出推手的本性,对付自己。「你觉得人口减少,会变得比较平静吗?」铃木发现自己问话的声音狠紧张。
「应该会吧。」槿立刻回答。
「你為了让飞蝗化的人类恢復原状,想要减少人类的绝对数量,才把人推向汽车或电车前面吧?」铃木狠想追问下去,终究忍了下来。
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铃木面对著槿,暗自思索。推人,加以杀害;这称不得上是一种职业都有待商榷。然而,眼前这个男人确实袷人一种奇妙、静謐舆诡异混合的压迫感。这个男人是谁?假如他真的推了寺原长男,我又该怎么做?铃木没办法继续提问,他冒然闯入敌阵,却失去了攻击手段。铃木低声呻吟,除了呻吟,他无计可施。
过了一会儿,铃木不经意望向一旁,看到孝次郎拿著他随手摆在桌上的手机端详,正用双手按著按键。
啊!铃木一惊,急忙抢过手机。要是孝次郎在操作时不小心接通比与子的电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可能是动作过於粗鲁,孝次郎吓了了一跳。
「这个狠容易坏,不能乱摸。」铃木含糊解释,毫无说服力。
「骗人!」健太郎压声说道,还凑到弟弟耳边悄声说明:「那种口气一定在骗人,一定是他不想让其他人碰。」孝次郎用力点头,一脸无趣地把注意转回明信片,又开始唸:「东京都,文京区」
有一种像是被自己的孩子搞得焦头烂额的感觉,铃木望著两名少年这么想。这又有什么关係呢?他觉得好像听见了某人悠哉的回答。
鲸
回到公园,来到国内,水花自喷水池裡猛烈喷出,水珠在空中画出优雅的弧线落进池子。倒映在水面的山毛櫸树影受水滴衡擎而晃动,叶子落尽的乾枯枝椏映在水面,看来就像细密延伸的血管,这些血管震动的模样看来也狠奇妙。
喷泉倏地停止,像是若无其事的说「刚才的都是骗人的」,周围变得平静。云朵西散,整个公园似乎变得明亮许多。
鲸身体前倾,走回自己的睡窝,同时想著一小时前和梶的对话。
「我為什么非自杀不可?」一开始面露愤慨与惊愕的梶,在与鲸交谈的过程中,说话恢復条理,倒也通达事理。梶有三个女儿,鲸原打算在关键时刻抬出他的女儿威胁,或者取出手枪,说「不自杀就去死」不过没那个必要了。
「你骗了我吗?」鲸逼问之下,梶三两下就招认了:「其实,我雇了别人除去你。」
「除去」这种说法太过时,鲸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暗自想,「鲸」不该被除掉,应该是被保护的生物才对。
「我和对方说好,要他埋伏在这个房间裡。」梶难过地说。
「真同情你。」鲸只回了这麼一句。
之后梶急遽地失去生气,变得孱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