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有很长时间没去找过许和秦,后来是许和秦结伴来到了陶的家里。从前的形影不离的朋友现在坐到一起竟然有点尴尬。陶隐约预感到两个朋友登门的目的,但他没有开口问,他想他们有什么目的迟早会说出来的。
许和秦几乎同时发现陶那天穿着一双拖鞋,这个发现使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在他们的印象中,自从陶穿上了回力牌球鞋后始终未脱下过。
回力牌呢?许问陶。
洗了。陶说。
总算洗了,可能比咸鱼还要臭了吧?秦在旁边笑着,秦对许挤了挤眼睛。
晾哪儿了?许又问陶。
晾哪儿关你什么事?陶对许的问题有一种本能的反感,然后他又转向秦说,臭了关你什么事?
开个玩笑,你何必当真呢?秦拍了拍陶的肩膀,他说,好像我们想抢你鞋似的。其实我们不过是想求你帮我们买两双回力牌,求你叔叔帮我们买两双回力牌。
买不到。陶想了想用一种冷淡的语气说。
求你叔叔帮我们买。秦说。
我叔叔也买不到。陶说。
不要这样,一点义气也不讲。许说。
他什么时候讲过义气?秦说。
操,有什么稀奇的,过几天我穿一双回力牌给你们看看。许说。
陶没有再说什么,但他发出一声不加掩饰的冷笑。他站起来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与此同时,陶也作出了跟两个朋友一刀两断的决定。陶记得他当时下意识瞟了眼面向天井的院墙,他看见刚刚洗净的回力牌球鞋上放射出一种洁白如雪的光芒,两只球鞋一只朝东,一只朝西,它们在院墙上沐浴着夏日午后的阳光,它们使陶的疲惫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安慰。
夏日午后的阳光从护城河的水面上折射到陶的脸上,陶在炎热的天气里昏昏欲睡。陶记得他做了一个短促而奇怪的梦,他梦见那双白色回力牌球鞋像两片树叶在风中飞舞,它们在香椿树街上空飞行了一段距离后就消失不见了。陶被这个梦吓醒了,他从床上跳起来往院子里跑,他边跑边说,这是梦,这不是真的。但现实与梦境的吻合几乎使陶瘫在那堵院墙下,他发现墙上的回力牌球鞋已经不翼而飞了。
陶脸色苍白,对着那堵院墙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陶觉得头顶上的天空正在哗啦啦地倾塌。
陶提着一把菜刀冲到秦的家里,秦的家里没有人。邻居告诉他秦和许一起进浴室洗澡去了。陶就提着菜刀追到浴室里,他看见两个朋友正坐在风扇前说话。陶注意了他们的脚,他们的脚上都穿着浴室专用的木屐,陶又弯下腰去看木榻下面,木榻下面一双是解放鞋一双是秦的塑料拖鞋。陶和两个朋友对视了片刻,他滞重地吐了一口气说,你们把我的鞋藏到哪儿去了?
你说什么?秦和许的表情都很惊愕。
谁拿了我的鞋?陶把菜刀砰地砍在浴室茶几上。
谁拿了你的鞋?你在胡说什么?秦说。
我们没拿你的鞋,谁拿你的鞋谁是乌龟王八蛋。许说。
陶缓缓地收起了菜刀,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阴郁的火焰。我会知道是谁偷了我的鞋,陶咽了口唾味,用指尖试着菜刀的刃口,他说,我会用这把刀剁碎他的脚趾。
第二天清晨陶又站在秦的家门口,秦推着自行车匆忙上班的时候,门口黑魆魆的人影吓了他一跳,原来是陶倚在电线杆上,陶的目光直直地投射在秦的脚下。
秦穿着一双半旧的黑皮鞋。
你疯了?我说过我没偷你的鞋,秦跨上自行车,回过头又骂了一句,你他妈真的疯了。秦骑出去几米远,猛然又发现陶在后面用一只小手电筒照他,照他的鞋子,秦想这个家伙是真的有点疯了。
陶倚在电线杆上一动不动,半明半暗的天色使他的面容模糊不清,惟有眼睛里阴郁的火焰迸发出两点白光。
下午秦遇到许,在交谈中知道许也受到了陶的监视,两个人商议该怎么对付陶,但也没找到什么妥善的办法。秦最后对许说,我们也不用动手揍他,假若他还不死心,我会有办法收拾他。
陶连续三天在秦和许的家门口守候,始终没有发现他的回力牌球鞋的下落。到了第三天秦经过陶的身边时,突然跳下车子,将自己的双脚轮流举高了给陶看。不是这双吧?秦微笑着说,你真的疯了,看在几年朋友的面子上,我告诉你,老王街的猫头新穿了一双回力球鞋,不过我可没说那双就是你的,你自己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