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以孝治天下,律法规定子女状告长亲,不管有理无理都得挨一百杖,外加流放三年。
许应元告亲爹诬杀岳父一家,首先就逃不掉这一百杖刑,遇上手狠的行刑人没准会丢命。
萧其臻为其向主审官据理力争,说许父把儿子出卖给蔡进宝灭口,已先抛弃父子情分,属于律法中的“义绝”,这样一来许应元所受的刑法应减等,只领五十杖,流配两年。
主审官也很同情许应元,判罚后允许他出钱赎刑,柳竹秋花钱帮他免除杖刑,最后只被判发往辽东卫所效力两年。
柳竹秋认识一位姓巨的千户①,近日正好被调往辽东卫所任职,她将许应元托付给巨千户,让他到了那边有个依靠。
许应元对温霄寒感恩戴德,走之前登门大礼叩拜,发誓有生之年定要报答大恩。
刑部平反了弓裁缝一家的冤案,按例奏报皇帝做最后批示。
庆德帝看完案情,说许应元的爹不分皂白诬告姻亲,害死四条人命,罪无可宥,下旨将其凌迟,不必待时立即执行。蔡进宝身为父母官,昏庸残暴,枉杀良民,本应与许父同罪。因是官身,判罚按例减等,着削去官职,抄没家产赔偿给苦主家属,本人判斩首,来年秋后行刑。
文安县与宛平县接壤,县令缺失后,巡抚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顶替,命萧其臻暂且署理文安县务。这样他就取得了调查皇庄乱民案的职务便利,和柳竹秋商量继续查找蔡进宝的罪证,为云来村的村民洗冤。
这天瑞福报信说葛大娘一家前来寻访温霄寒,柳竹秋忙找借口出门,来到灵境胡同接待客人。
这娘四个穿着新衣服,人胖了,精气神也好多了。
柳竹秋听说他们是带小芸来看病的,便自掏腰包租下隔壁胡同里的三间住房,方便他们长住。
葛大娘感动得无以复加,领着全家向她磕头。
柳竹秋扶起她,宽慰:“蔡进宝已罪发下狱,小生正设法追查他在云来村惨案中的罪证,一定能替你们和冤死的乡亲讨回公道。”
安顿好葛大娘一家,她在温霄寒的住处挂起红灯楼。这回朱昀曦没发召见信,派单仲游来听取奏报。
“殿下前日在宫中练习射箭受了风寒,陛下命他静养,还每日派人问候,所以殿下近段时间都不能外出了。他病中口淡,想吃你上次做的千层酥油饼,命我叫你做了带回去。”
柳竹秋没想到自己的厨艺也能获得赏识,颇有些欢喜,就近借用柳尧章家的厨房做了二十个酥饼交给单仲游。
朱昀曦收到饼,命云杉尝验。云杉切了三个饼,到第四个时切出一枚“万康通宝”。
“她为什么在饼里放铜钱?”
朱昀曦随即命云杉切开所有饼,发现剩下的都没有包铜钱。
陈维远寻思一阵,笑道:“民间有在年三十吃饺子的习俗,习惯在饺子里包铜钱当做彩头。柳竹秋在饼里藏了一枚万康通宝,想是在祝愿殿下早日病愈,身体安康”
朱昀曦也猜是这个意思,似嗔亦笑道:“这女人行事总这般狡狯,她打量孤王会赏她呢?哼,下次见面非跟她好好计较不可。”
他心情向好,身子也爽利了,动身去看望数日未见的太子妃冯如月。
太子妃寝宫外值守的宫女在开小差,太子已走进宫门她才急着通报。
朱昀曦进门见冯如月神色慌张,侍女玉竹正往柜子里藏什么东西,他立时起疑,板着脸命令玉竹交出来。
玉竹吓得两股战栗,倒扑跪地。冯如月更是花容失色,支吾一阵哭着上前下跪。
“臣妾罪该万死,求太子恕罪!”
朱昀曦十八岁大婚,四年相处下来,对这位妻子无可挑剔,但又因这无可挑剔感到乏味无聊。
帝王家的婚姻大抵如此,能像庆德帝与章皇后那样恩爱的罕之又罕。
朱昀曦自谓性情比父皇更宽和开明,奈何冯如月过分端庄,言行举止都像比着《女四书》里的条款打造的,完全没有章皇后开朗泼辣的娇蛮劲儿。有时朱昀曦想跟她开个玩笑调剂气氛,稍有戏狎之意,她立刻掉头躲开,搞得他兴致全无。
夫妻之间不能纵情,何谈亲密?冯如月不敢拿他当丈夫,他也只好拿她当门面,平日该有的关怀照料一样不少,风情月意却几近于无。
此刻见她行动可疑,他也有些惊慌,命云杉打开那扇柜子,搜出玉竹藏匿的物品。
是一卷画轴。
朱昀曦接过打开,画上赫然立着一位云巾青衫的大胡子书生。
妇人私藏男子画像属于淫行,放在皇家绝不会姑息。但他随即发现画中男子的容貌身形与柳竹秋极其相似,就是那女人扮做温霄寒的样子。
他疑窦丛生,冷眼瞅了瞅冯如月,淡定地坐到炕椅上,略带严厉地质问:“太子妃,这件事你打算如何跟孤王解释?”
冯如月一直活得像个典范,如今成了失掉金身的泥菩萨,合着眼泪快要化开来。朱昀曦再次逼问后,她才抽抽搭搭承认这副画是她亲手所绘,而画中人正是温霄寒。
“你跟他认识?”
“不!”
“那为何知道他的相貌,还为他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