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的眼睛看着小鳏夫,话也是冲他说的,但在她明显散发出来的怒气下,两个婢女都自知理亏的低下头去,开始暗自反省自己的做事不利。而直面着她怒气的小鳏夫,更是被突然转冷的气氛压到整个人僵硬在那里,颤着身体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韶陈本来也不指望能听到什么有建设性的回答,她的含沙射影只需要该听的人听明白。的确,她花天酒地又不管事,但这不等于说她就是可以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相对的,跟在她身边,也不是打打小报告,或者忠心耿耿就足够了。哪怕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做不好事需要从身边驱逐的她也绝不心软。韶家或许可以养几个闲人,但她韶陈身边绝不放废物。
见敲打的差不多了,韶陈干脆的放软脸部线条,不等小鳏夫回答(等也等不到,对方一直在打颤兼沉默,而且看样子打算一直沉默下去),先行开口转移了话锋:
“算了。在林天盘查好之前,想怎么补救随便你。等什么时候把卖出去的东西都追回来,你就可以不用为韶家卖命了。我说话算话,把欠我的都还我,我就不会为难你,你爱去哪就去哪。”
故意做出一副已然被折腾到无奈的表情,果然小鳏夫和两个脑筋不够快的婢女都明显的松了口气,绷得紧紧的神经估计也多少懈了下来。
“如果我没记错……”语气一顿,韶陈用一副才顾得上的模样,冲大门的方向歪了歪脖子,“刚刚应该是那个要立牌坊的安鳏夫吧?似乎,手里还拿了个……钱袋子?……”
这才是她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
尽管小鳏夫出格的行为着实让她“惊喜”了一把,但她会亲自过来处理这摊,到底不是为了小鳏夫。比较起一个撑死了小打小闹原本就构不成问题的小鬼,安欣那边的问题,才是她眼下最大的危机。
对她“漫不经心”的“临时兴起”不疑有他,两个婢女的注意力果然都放在了小鳏夫的回复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藏在脑壳里面的那些波动。
“……是,来买床……”
“啥?”“床?”
甚至都用不着她去惊讶,两个属下就已经自动自发的再度将不思议的目光投向已然只剩下木板的床和床头。
“……所以,”语气中加入几分恰到好处的无力感,韶陈半认真半做戏的表示头痛的抚了抚额,叹道,“你是连床板都打算卖掉么?这是广寒木的床,虽然不算贵,但也不是平常人会考虑的价格。那个安鳏夫怎么可能会将二三十个银币花在买广寒木的床板上?”
以她今天早上看到的情况而言,安欣虽不至于穷困潦倒到揭不开锅,但也绝不可能悠然到舍得花一个月的饭伙去买一套床板。
“……不是用来做床板……广寒木……很耐烧……”
啥?
韶陈不由得露出被雷声震到耳鸣的表情:“耐烧?他疯了?买广寒木来烧?”
这根本就是扯吧?就连富贵如韶家、谷家、陈家,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就算当真是有钱到没处花了,也不是这么个挥霍法。
小鳏夫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语气发虚的,声音也越发的小:“我只收了他六十个铜板……其实,把广寒木留到入冬,刨成木屑,再混上媒渣烧来取暖,是很好用的……”
六十个,铜板。
挖了一下耳朵,韶陈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网开一面的判断是不是太武断了?!虽然对冬季的屋子如何取暖这种下人们考虑的技术性问题没有兴趣,但是,六十个铜板卖了她连做工一共三十多银币的广寒木雕花床?!血本无归也不是这么个无归法吧?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你脑袋秀逗了?就是不算做工,六十个铜板连广寒木的一块整板都买不下来吧?”
不用她开口,林天就已经先一步难以置信起来。
“可,我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按整板卖它吧?毕竟这一看就是床板子,还是有雕工在上面的……”
于是,那个老男人就和着赃物不容易出手的便利,硬是将价格压到了贴近水平线?完全就是把她成条成块成型的板子,当做了边角料?!韶陈看着小鳏夫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而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是她进屋以来最为轻巧的。
很好,不愧是敢不正眼看她的男人!够力道!
“林天,你七天后再盘,给他点时间把能追回来的东西追回来,折损算近他的债务里。”漫不经心的说出已然无关紧要的结论,韶陈用眼角的余光扫着大门的方向,决定正式步入正题,“安公子那边的蚕丝被褥我亲自过去取,我倒是想知道,若他刚刚真的得了我这些广寒木床板,是不是真的只打算用来刨碎了烧火。”
尽管和计划的版本不太一样,但对她而言,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可以堂而皇之的与安欣接触谈判,过程是怎样的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