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听着梁山伯把故事说完,苏剑笑始终十分的平静,仿佛这些事与自己完全无关。他猜测着祝七通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却想不到但祝七通的脸色只是微微变了变。
祝七通身边的那个年轻人马原,更是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那种淡淡的笑意。
唯一急迫的,竟好像只有梁山伯一个人。
祝七通淡淡地说:“苏公子乃是江湖名侠,岂能如此失礼,速速解了苏公子的穴道。”
梁山伯闻言不禁一怔。他恐怕也想不到祝七通会这么平静。但他还是依言解开了苏剑笑的穴道。
祝七通抱拳说:“公子侠名,祝某素所仰慕,久欲一会。本当净门扫径以迎,却不想在这里相遇,实在失礼得很。”
苏剑笑也行了一礼说:“祝庄主言重了。贵宫发生这等不幸的事,苏某也是难过得很。”
一时之间只见两人彬彬有礼,互相客套,只像是慕名已久的知交,竟不像是有深仇大恨的人。
苏剑笑说:“这位梁兄为了庄主能马上见到在下,一路风尘仆仆赶来,半刻都没有歇息。这一份痴心,连在下都不免有些感动了。”他说“痴心”而不是“忠心”,话中大有讥讽的意味,梁山伯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祝七通叹了一口气,说:“我说过的话一向算数,这次也不会例外。山伯,我知道你的心事,也知道你和英台的感情。罢了,英台现在正在惠觉寺,你去见她吧。”
梁山伯顿时大喜过望,眼眶中居然有泪光闪动,激动地说:“谢……庄主……”
祝七通却再没有看他一眼,淡淡地说:“你去吧。”
“是。”梁山伯说完迫不及待地转身去了。看到他终于离开,苏剑笑也放下了些许心事,卫十五娘的安全又增加了几分。
祝七通依然面无表情,但是这种平淡却不见冰冷。也许在他人的心目中,他原本就应该是不苟言笑的。
苏剑笑无论如何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看不出他是在悲痛还是在愤怒?祝七通再不说话,只是缓缓走到门边,看向门外的废园,像是在缅怀这毫无生气的废园过去所发生的故事。
马原忽然问:“据说三年前,苏兄就已经和中州五条龙的其他人决裂了,不知道可有此事?”
“不错。”
“苏兄方才听闻过去的兄妹在这里发生了这等事情,却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呢?”
苏剑笑心中一惊,知道这确实是一个破绽。他脸上却不动声色:“惊讶与不惊讶,对我的处境会有什么不同么?”
马原微微一笑:“好像不会。”
祝七通忽然叹了一口气,走了回来:“这三年来,我已经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精力和金钱,不知道出动了多少人手,为的就是要杀你。”他的声音十分平静,仿佛说的是一件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丝毫没有愤怒和仇怨。但是却苏剑笑能体会到了那一分埋藏在他心底的深深的仇恨。
也许就因为这仇恨已经埋得太深,所以才不会爆发。但也正因为埋得太深,已不可能再挖出来了,已不可能再消失了。
“但是现在我发现不用我来杀你,你已经死了。”祝七通接着说:“我刚才还在奇怪,以山伯的武功智计虽然也是上上之选,但是要抓得到你应该还是力有未逮。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的心早已经死了。”
苏剑笑蓦然想到,自己的消沉,原来是因为“她”的死。而“她”却又是祝少同害死的。这样看来,自己虽然杀了祝少同,他却也早已经杀死了自己。
苏剑笑的心底闪过一丝悲哀,原来上天的安排竟是如此的公平。
祝七通又说:“我虽然恨你,却本来还是打算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但是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手一甩,一把短剑抛在苏剑笑面前,砸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响。
“你自己了断吧。”
苏剑笑缓缓弯腰捡起短剑。他感觉到自己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也许每一个人临死前,都忍不住会颤抖。死,本就是这世界上最神圣的事情之一,也正是这世上最神秘的事情之一。面对这种神秘与神圣,不由得人心中不泛起一种异样的感受。
剑是好剑。
寒光耀眼,一望可知毫不费力就能透破肌肤,割断咽喉,断绝生息──无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似乎已经不能不死了。
但是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马原原本是一直看着苏剑笑的,这时他眼睛忽然望向了苏剑笑身后。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睛原本一直带着一种淡淡的笑意,此刻这种笑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