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百列村已经没有死亡的气息,浓烈的阳光公平地把自己的光芒倾洒在这片土地,它不吝啬,所有的阳光都分得均匀。
我拿着一把竹扫帚从村口一直向村尾扫去,将路面上的树叶清理干净,拿着抹布擦净每块墓碑上的灰尘。乔治跪在尤丽迪丝的墓前发呆,自从得知尤丽迪丝的死讯,他就不吃不喝地跪在这里。我劝了几次,他也不听,便决定随他去。
没有坚强的内心,那也和死差不多,人不能一味地悲伤。
我拖着竹扫帚准备离去,身后乔治嘶哑着嗓音道:“诺,你好像不悲伤。”
他真不了解我,怪不得一直都不能知道我爱他的事实,我握着那把竹扫帚站在灼热的阳光里,猛烈的阳光晒得半边脸火辣辣地疼,细小的汗珠从裸|露手臂的毛孔里渗出。我侧过身体看他,他跪在坟墓前,在刺眼的阳光下模糊得只剩下一个影子。
“不,你错了,我悲伤,可是我不能一直悲伤下去,人活着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并不是为死去的人悲伤。”我看着自己的手,它越来越粗糙了,长满了粗厚的黄茧,艰辛的劳动使我变成地道的农村妇女。忽然间我还想到自己变成老太婆的样子,那时的发型,那时的衣着。
还有那时的百列村。
人不能一味地沉浸在悲伤中,要一直地向前看,化悲痛为力量。许多年后的百列村会是什么样,阳光和鲜花,幸福与和平,我希望看到这样的一个百列村。
许多人死去了,但还有许多人活着,要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他们,这才是最应该做的事情。怀着美好和渴望坚强地活下去,这才是那些逝去的人最应该见到的事情。
“乔治,我想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活下去,每天去丛林采摘草药,回来清扫村中的房屋。我想不久的将来会有很多人来到百列村,在这里安家落户,我依然做我的医生为他们治病,和他们一起等待战争结束。”
说完,我拖着竹扫帚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黄昏从丛林采摘草药回来,刚进村便看见乔治抬着一把木梯子在马萨罗斯酋长的屋前,大约看到我诧异的眼神,他颇为尴尬地笑笑,道:“现在是雨季,村里有很多房屋都漏雨,我必须把所有的屋顶都补好。”
“乔治,你……”我简直不敢相信,上午乔治还伤心得要死要活,怎么到黄昏就转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的脸红红的,像我初见时的那样羞涩,挠着头发道:“诺,你说得对,人不能一味悲伤,而且尤丽迪丝也不希望看到我自暴自弃。诺,我和你一起留在百列村等待战争结束。”
“乔治,你终于想通了。”我顿时高兴起来。
他瞟着我仍是面色绯红,道:“诺,你没有看不起我吧,我是个懦弱的男人。”
“你不是,你不懦弱,你是个最重感情的人。”我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这个强壮的男人从鬼门关又回来了,他拥有坚强的意志。
“谢谢。”他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干活吧。”我笑道。
他答应着,拿着塑料雨布爬上屋顶,将雨布铺在破损的地方认真地忙碌起来。我欣慰地笑开,背着篓子往家里走去,现在我们两个都要努力,为明天活下去。
清晨在希望中来得很快。
昨天晚饭的时候我们已经商量好,清早起来去村后的丛林钻棕榈树做棕榈酒,我还笑话乔治是否已经学会曼迪族制作棕榈酒的工序,他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证。
“诺,你准备好没有。”乔治在屋外大声说话。
我答应一声背着篓子出来,在门口看见只穿着一条长短裤的乔治,他的腰里挎着一把长刀,肩上则挑着两只空塑料桶,这样子还真有些当地人的感觉,是个做苦活的人。
丛林里有许多棕榈树,枝繁叶茂,形态各异。乔治放下木桶,指着一棵粗壮的棕榈树道:“诺,这种棕榈树叫马桑凯,是从加纳移植过来的,马桑凯比本地的棕榈树结出的果实要多,还能提取树液酿酒。”
我装模作样的点头,其实他说的这些我早听塞娜讲过,其实用棕榈树提取的酒根本不需要制作,它完全是棕榈树的树液。乔治爬上一棵马桑凯棕榈树,先抽出腰间的长刀对着树枝一阵挥砍,等将树叶几乎砍完后他又挥刀砍掉老树皮,他的手在树干上摸索,还用手敲敲,最后选定了一个地方用钻子钻进去,凿了一个大约20公分的小洞。
他伸出舌头对着小洞舔了一口,回过头冲我一笑,道:“诺,好甜呢。”说着,他又跳下树将刚才砍下来的老树皮削成一个半圆形的管道,将一端接引在树干被凿开的小洞口,另一端朝下。很快地清亮的液体沿着半圆形的树皮管道缓缓流淌下来,乔治赶紧让我把塑料桶递给他。
乔治将塑料桶绑在一根粗树枝上,从树皮里流出的棕榈酒便滴到了桶中。
我陪着乔治一起将棕榈酒挑到镇上,他卖棕榈酒,我卖肥皂。今天镇上的人很多,推着木车叫卖的小贩沿着狭窄的街道走来走去。我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渍,又将它扔给乔治,他接过随手一擦然后搭在肩头。我笑起来,这个样子的乔治好像个农民。
“卖肥皂,又好又便宜的肥皂,不买会吃亏。”我扯着喉咙喊。
乔治偷偷地笑。
“不许笑。”我故意瞪他。
他反而笑得更厉害了,我决定不管他,先卖完先走。“很好的肥皂,错过会后悔,不信可以试一试,保管衣服洗得又白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