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艺术的殿堂,还不是屁股所能发挥的最大功效。毕竟艺术史上,我们能见到的屁股仍远不及脸多,不然&ot;邻居&ot;也不会大惊小怪要买一百张来贴了。屁股最有力的一招是登上&ot;宝座&ot;。我们都知道,是好屁股放在哪儿都是好屁股,无论坐宫殿,坐监狱,或是坐在自由女神的火炬之下,都会本色不变。感受却总归不一样。难道坐硬板凳的屁股,会和坐软卧的屁股同样惬意吗?难道大雪天在西北黄土高坡的风寒中拉屎的屁股,会和星级宾馆豪华套间的抽水马桶上的屁股同样快慰吗?难道&ot;把牢底坐穿&ot;的屁股,会和坐部长交椅的屁股同样理直气壮吗?屁股与屁股没有什么差别,但人与人的差别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的屁股。
然而也有风险。明代的朝廷时兴&ot;廷杖&ot;,大臣犯了事,或一言不合冒犯了龙颜,一声喝令,当众扒下衣裤打屁股。不论职位多高,功劳多大,肚子里有无才学,这时候一概没用,只看屁股上的肉厚也不厚。肉厚的打则由他去打,打完挺起身系好裤带抖抖裤裆又是一条好汉,可以谈笑凯歌还。顶不济用点药敷敷棒疮,好好将息一向便了。肉不厚就有些麻烦,重则一命呜乎;轻则落下个终生残疾,&ot;坐骨神经&ot;什么的,一辈子受用不完。
打打屁股,比动不动推出午门斩首,安全多了。缺点是人格上要受点污辱。本来峨冠博带的很威武,忽然当众肥白出一个屁股来,送爪牙们噼噼啪啪一顿排,这算什么事儿?人身上哪儿不好打,惟耳光与屁股打起来不同凡响,都带折辱的意思。也就是象征意义大于伤害意义。当然&ot;象征&ot;也是一种对心理的伤害。如果仅仅惩罚肉体,可以打头、打腋、打腰,打脊梁骨,乃至打打下身,都能事半功倍。只是施刑者多为蛇蝎心肠如锦衣卫,动手往往过狠,拼出老命,将其安全系数降至最低点。&ot;很多人在受刑时被立毙杖下,幸而得存者也在臀部留下了永久性的伤痕。&ot;(黄仁宇《万历十五年》)这大概又可以引来作为&ot;皇帝的本意是好的,坏就坏在下面的执行人&ot;的明证。
中国人从小就练打屁股,这几乎是每个家庭的必修课。上至皇子皇孙,下至平民百姓,没打过屁股的都叫缺乏教养。及至成人,自然也就不怎么把当堂脱裤子太当回事。有点儿怨怼,有点儿愤懑,但也有点儿光荣。明代专门有人靠廷杖获取&ot;忠直之臣&ot;的名号而流芳百世的。三国时周瑜玩一招苦肉计,结果使本不怎么出色的黄盖名垂史册。打黄盖用的&ot;脊杖&ot;,即脱衣裤至露出尾脊而杖之,也就是打屁股。
《水浒》好汉武松流配孟州,管营相公要打他一百板屁股当下马威。他昂首道:&ot;都不要你众人闹动,要打便打,也不要兜拖。我若是躲闪一棒的,不是好汉,从先打过的都不算,从新再打起。我若叫一声,也不是好男子!要打便打毒些,不要人情棒儿,打我不快活。&ot;真是血肉横飞,方显出英雄本色。
《红楼梦》里,贾政打宝玉的屁股更精彩。尤其打过之后,女人们把宝玉围起来疼爱的那一段情态,灌水的灌水,打扇的打扇,褪裤的褪裤,送药的送药:
宝玉……不觉心中大畅,将疼痛早丢在九霄云外,心中自思:&ot;我不过捱了几下打,他们一个个就有这些怜惜悲感之态露出,令人可玩可观,可怜可敬。&ot;
综观中国的打屁股史,可以总结一点,都是地位高的打地位低的。长辈打晚辈,上级打下级,牢头打犯人,官家打平民,皇帝打大臣,主人打奴仆等等。至于有的打出名气,有的打出豪气,有的打出千娇百媚的情态来,那是始料未及的。而地位高的屁股,慢说是打,就是碰碰摸摸掐掐,也都不行。他是老虎,屁股摸不得。
地位越低,越重面子而不重屁股;地位越高,则越重屁股而不重面子。或许这样说更合适:只有这看重屁股,舍得拿它去白打成钢的,才会越来越有面子;只有不重面子,即不要脸的,其屁股才会越来越显赫重要。
常言道:&ot;打天下者坐天下。&ot;不论用何种形式打得的天下,都是只能用屁股去坐的。
谁是兽王?
为了制衡老虎的官文化,民间只好求助一个想象中更厉害、可以“吃老虎”的动物,那就是狮子。老虎占据了官衙,狮子把守着门户,两种世上最大、最凶猛的猫科动物在中国较量
小时候,老爱琢磨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比方,狮子和老虎,哪个打得赢?
很多人都说,狮子打得赢,狮子是百兽之王。也有很少的人说,老虎打得赢,老虎是百兽之长,额头上大咧咧地印着一个“王”字商标,谁都拿它没辙。邻居小孩翻出一盒动物棋,棋子是这么排的﹕大象吃狮子,狮子吃老虎,老虎吃豹子,豹子吃狼,狼吃狐狸,狐狸吃猫,猫吃老鼠,老鼠吃大象,等等。但老鼠如何吃掉大象?据说是从长鼻子哧溜钻进大象肚子里,慢慢吃。听就知道违反科学,不足为凭。
惦记着谁比谁厉害,每次到动物园,我第一便要跑去看狮子老虎,一看老半天。不是看打架──人从不把它们关同一个笼子,为的就是怕打架──是比较谁的个头大,总以为大个比小个占优势。结果是,有时候觉得,狮子比老虎个大,有时又觉得,老虎比狮子个大。后来渐渐明白,它们的体型不一样。狮子的头脸夸张,身段反显得单薄;老虎的体魄雄浑,头面却稍嫌精巧。至于二者的脾气,则大抵差不多,各一副怀才不遇的神情,呆呆地看人,偶尔发出一两声狮吼虎啸,平时大都懒洋洋地趴地上打盹,要不是胸腹一起一伏地呼吸,还以为早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