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话并不适合直喇喇问出来,静嘉只将心思都咽回肚儿里,等有功夫了再好好寻思。
这一晚对静嘉来说,似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可这眼睛眨之前又漫长得好像怎么都结束不了,她只能看着明黄色的幔帐翻来覆去的颤个不停。
与此同时,还没过三伏天儿便鸟悄儿回到京里的鄂鲁,提着一坛子好酒,敲响了西城一户不起眼的人家后门。
守门的奴才开门后发现是他,不敢迟疑恭敬着请他进了门。
“就你这守门奴才敲门就开的德行,要是进了贼,你家里可是要遭殃的。”鄂鲁比以前黑了好些,看着也壮实了些,开口就带着几分匪气道。
淮骏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帽儿叔记得你的声音,再说如今我这里可没什么好偷的。”
即便纳喇家被抄家流放没有牵连淮骏,他也没能得着什么好,除了几个老仆和他姨娘身边的丫鬟,他几乎算是净身出户。
得知一家子都被发配宁古塔,淮骏和另外一个胆小怯懦的庶子不用去,齐氏当场就发了疯,差点没令人打死二人的姨娘,还是有人通知了淮骏,他动了御前佩刀,才给拦下。
虞氏受了惊吓,将她自个儿嫁妆里那点子首饰和不多的金银给了淮骏就躺下了,到现在两个多月过去都没起来床,日日都靠参汤养着呢。
若不是静嘉通过陈掌事给他送了银子和人参,他如今真是要抓襟见肘。
这叫淮骏有些下气,他不但没能帮静嘉多少,反倒连累她在园子里还要被人说嘴,即便没传开到底也在皇帝和太后心里扎了刺。
如今他也不过只是保住了御前的差事,禁卫里曾经跟他交好的,现在都恨不能离他八丈远,就连手底下人都有些不太服管。
淮骏也没多着急,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只能等纳喇家的事儿不再被人提及,他才好慢慢再爬起来。趴着反倒是能更看清人情冷暖,以后也省得叫人拿虚情假意蒙了心肠。
鄂鲁虽然跟淮骏一直不算太对付,但俩人是从小的交情,自然不会在意纳喇家的事儿。
他闻言笑着坐下来,将酒坛子拍在桌上:“能摆脱那一家子不是坏事儿,左右还在御前,早晚会东山再起。我这是替子恒庆贺来了,你可别说连肉都招待不起。”
淮骏笑着摇摇头,也不理他,冲着被虞氏打发出来伺候的翠枝吩咐,“去将我提回来的酱牛肉切了,还有半空儿也来一盘。”
“嘿……我说你不讲究了不是?爷来你就招待半空儿啊……”鄂鲁瞪眼,看着淮骏一点儿都不变的温润笑容,这才撇了撇嘴,“你这人没意思,从小就会装模作样,如今又不用再讨好谁了,还活得这么累作甚。”
淮骏并不反驳:“习惯了,改不了。”
两个人之间用不着客气,连酒带肉造了大半下去,鄂鲁这才一抹嘴儿大咧咧问:“知道我今儿个为啥找你来不?”
淮骏也喝了不少,脸颊到脖子都泛着微红,可他垂着眸子并不见醉意:“你要帮着马佳氏站稳脚跟,想做什么我不管,可若你对锦嫔娘娘动手,但凡我还有一口气,你我不死不休。”
鄂鲁瞪大了眼,叫淮骏这明明极为清浅却好像带着血腥煞气的话激得心跳都停了一瞬。
第66章这阳谋高啊!……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只有你……”鄂鲁猛地一拍桌子,话说到一半儿跟被掐住脖子的鸡似的,脸红脖子粗却不敢继续说,“你……不对啊!”
鄂鲁火儿发到一半儿突然冷静下来,他虽然浑,却并不是笨的。
“你跟端亲王府的亲事还在,你早晚要娶妻,那……那可是万岁爷的人,你是想死吗?”鄂鲁瞪着眼道。
淮骏依旧垂着眸子:“我并无他念,对娘娘也并非你想的那种感情,待得端亲王府家的格格进门后,若是个好的我会跟她交代清楚,若她心不在这儿,我也不会叫她发现不对,我欠娘娘一条命,这份儿恩我得还。”
鄂鲁吭哧半天,双臂交叉窝着胳膊瓮声道:“别说你看不出来,那就不是个柔弱的,宫里能爬上去的都是吃人的虎。她家世你也清楚,即便是有恩,说不准也是算计。”
淮骏抬起头来:“算计着救了我的命,便不是恩了吗?她本可以不救我,也不妨碍她的算计,她也可以不告诉我她的算计,叫我死心塌地替她卖命,可她没瞒着我。”
鄂鲁目瞪口呆,高高抬起手,晃着神儿轻飘飘拍在桌子上:“这阳谋……高啊。”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儿,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你不能切身体会便不懂。”淮骏笑了笑,“她比我过的还艰难,即便她浑身都是心眼儿,依然没有心狠到没了良知,就凭这个,这恩我得报。”
鄂鲁正了脸色:“哪怕与我马佳氏为敌?哪怕豁出命去?”
淮骏认真点头:“哪怕与马佳氏、与你为敌,哪怕豁出命去。”
鄂鲁囫囵着抹了把脸:“害,这小……咳咳娘娘,挺厉害的,我虽然不懂你们的艰难,可我也有我的苦处,你别看这些年我玛玛和玛法把我放心尖尖上,到底得顾忌着马佳氏的传承。我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我阿玛就是个眼盲的,只看得见他那个表妹,害得我三姐狠辣到我都害怕……我……”
可能吃多了酒,鄂鲁说着嗓音有些哽咽起来:“我这些年不敢上进怕姐姐逼着我跟家里斗,也不敢彻底变成纨绔叫玛法失望,额娘被害了命,进退两难的锦绣也没你看起来那么好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