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沛抬起头来,将殷别雁那心疼和仓惶、无措且后悔的模样一一收入眼底,只是他心中却生不出一丝被欺骗的愤怒,以及那愤怒之后的悲哀,就只是觉着自己实在是有些可笑,但是在笑过之后,心中剩下的就只有平静,还有一股浓浓的乏力感。
南沛看着殷别雁那小心翼翼的,拿着那骨瓷碗,先是将那匙中的白粥细细的吹凉,接着再送到自己唇边,无比期盼的自己能吃上一口的模样,南沛收回了自己的心神,张开了口,说着:“很好吃,谢谢师父。”
殷别雁的手细微的颤了颤,之后两人之间便只剩沉默。
虽然在这之后,南沛再没有和殷别雁提过当初石室发生的一切,更是在他可以下床走动以后,只问了一句“师父我的武功却是不能恢复了,对么?”,见到他一时语塞,便再没有多言,一切都像是与过去无异。
只是殷别雁却明白,这一切早就不同了。虽说南沛还呆在他身边,还叫着他师父,只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再没过去那些叫他心暖的感情,他像是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两人之间总隔着什么,彼此都变得陌生起来。殷别雁知道这孩子大抵是被自己伤透了心了。
殷别雁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要做些什么获得南沛的原谅,可是后者永远平静的模样,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南沛觉得自从他醒来以后,殷别雁简直夸张的过了头,一直老往他身边凑不说,每每教中议事的时候也要将自己带上,南沛挣扎了几次,终于拗不过他,也就顶着那些教众或好奇或疑惑的目光,呆在殷别雁身后,没什么事儿干的时候就拿笔把他的那些帖子上全画上大王八。
除了这些,薛神医却是在圣教住下了,不光是为了那本无极老祖的秘籍,还有后山的奇珍异草,更是南沛这身体的调养一时半会也离不开他,这薛神医是知道南沛经历了什么的,每每给他施针时,探到他那丹田内微乎其微的真气,却总忍不住叹一口气。
反倒南沛跟个没事儿人一样,那天他在后山找了个空地想说虽然体内真气没了,那练点招式也行的吧,而他这身体躺了太久了,是时候该锻炼锻炼了,只是练到一半困了,就在那儿躺着睡了一会儿,而他也没想到殷别雁会跟疯了一样到处找他,等他醒过来就见着这圣教教主红着眼眶,搂着自己求着他不要离开他的模样。
南沛这些日子来,无论是殷别雁说什么,他都能乖乖的答应他。
唯独这个不能。
那天,有那从西域归来的教众给殷别雁进献了些珍宝鸟兽,其中有个绿嘴鹦鹉,殷别雁成天都在想着要怎么样逗南沛笑一笑,便当即跟献宝一样将这鸟拎到南沛面前。其实吧,南沛一开始对于殷别雁总这么讨厌他的模样还挺不习惯的,毕竟他师父过去多高冷一个人啊,只是这吓着吓着倒也能接受了,偶尔还忍不住心疼那么一下,但也就是随便疼疼。
这次殷别雁没想到这鹦鹉还真讨了他家徒弟的欢心,一整天都围着这鸟教他学舌,这看着殷别雁都嫉妒起来,晚上的用膳的时候还止不住在那儿喝闷酒。
南沛叹一口气,将殷别雁那酒壶夺了,先放到他身旁,死活都不给殷别雁还回去,而殷别雁想抢吧,见着他徒弟瞪圆了眼睛:“你想要惹我生气是不是?”
殷别雁摸摸鼻子,莫名其妙还觉着挺高兴的,不为别的,就为他家徒弟肯对自己生气了,只是他没想到到了最后,他家徒弟还肯再给他喝一杯。
“真的是最后一杯了啊,再也没有了。”
殷别雁接过南沛手上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只觉得就是经了他徒弟的手的酒都变得格外醇香。这不喝酒了,那就乖乖吃饭吧,只是殷别雁看着南沛始终没动筷子,不由得问道:“这些菜不合你口味?”
南沛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师父我要走了。”
殷别雁心中猛地一颤,他看向南沛:“你说什么?”
“就是我不想再呆在你身边了。”
随着南沛的话,殷别雁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像是渐渐的失去了力气,他恍然:“那杯酒……”
南沛凑过去抱了抱殷别雁,顺便将他腰间的那块畅行无阻的令牌取了下来,点了点头:“是啊,薛神医给我的药,他可是花了不少时间才弄好的。”
殷别雁试图用内力逼出药劲,但是随着他运转心法,那药效反倒侵蚀得更快,这下殷别雁的身体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他的意识也渐渐的变得模糊,只是他仍旧拼命的将话从喉中挤出来:“你……你要去哪儿……”
南沛想要转身去房间里收拾一些行李,听见这个,不由得脚步停了停:“还没想好,只是哪儿都行——”他看一眼殷别雁,“师父你也不必担心我今后,就当我死了吧……在那石室里,我也已经当你是死了的。”
殷别雁嘴唇颤了颤。
南沛踏出庭院,这殷别雁本来就有规矩,不需要人在他院子里守着,所以南沛周边满是月色和蝉声,只是他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一阵踉跄而混乱的脚步声,回过头去,却见着殷别雁已经晃晃悠悠的追了出来。
南沛想着果然这魔功练好了就是厉害啊,明明这要薛神医跟自己说,一指甲盖就可以放倒一头牛,只是就在南沛想着要快点跑,不然就被抓住了的时候,却见殷别雁猛地在地上跪了下来,他撑着地,许是没了力气,而他看着南沛停下的身影,口中是叫人心酸的哀求,他说着:“不要走,留下来……求你,留下来。”
南沛再次深深的看了眼殷别雁,接着便再没有回头的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