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伊束听完后不仅面色如常,还抬头与他对视,带着几分倔强的问:“兄长想如何处置我?”
我能如何处置你?不过是要你知难而退,你怎么不懂?伊尹想着,又承诺到:“你要什么,为兄都能给你。”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袖手旁观。”
伊石曾教育子女要做正直且体面的人,不可对权力趋之若鹜,要懂得收放自如这个道理。这些,伊束自幼记在心里,当作人生信条,也叫她满足于现状。可如今,父兄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如此一来,自己一向坚持的,岂非是个笑话?
伊束自认为入宫这些日子她未曾被亏待过,皇帝虽待她平平,可嫡子江昭,却从未轻慢过她,反而与她亲近的紧,自己只一介女流,说出那些为国为民的大道理去劝服父兄,站不住脚,而说实话,谁家天下对她来说,都是白捡便宜,如今最叫她担心的不过是将军府造反,江昭会第一个被用来祭旗,实在可怜得紧。
再者,江子羿方才闹了那一场,这满室满厅的人中又有几人敢坚定立场与他当面对峙?若真造反,这些人可还能坚定的站在将军府身后?存疑。
更遑论江昭已过继于她膝下,平日里也恭恭敬敬唤她一句小娘,叫她听得心里甜丝丝,美滋滋的,要她袖手旁观这样一个乖巧的孩子无辜送死,于情于理,她都是做不到的,是以回道:“我只想护着江昭一个人。”
这话说得含糊,叫伊尹吃不准她是反对还是中立,若是旁的人,给一条活路也无妨,可江昭于将军府而言,实在是很大的隐患。她又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话已至此,伊尹只能提点一句:“切莫后悔。”
伊束低低的应了声,她怎么会后悔呢?江昭还那么小,他往后的日子还那么长那么好,长到足以忘记所有挫折哀愁,长到足以成长为顶天立地的汉子去为江氏天下添砖加瓦。
若劝不住父兄,就将江山拱手相让,保全江昭性命,他父皇想来也是答应的。伊束如是想着,正要转身离去,就听书房内传来一句:“进来!”这是父亲的声音。
兄妹二人一怔,又规规矩矩进了去。
伊石正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身侧放着一盆冰,冷气上涌,才使得屋内凉快一些,听见二人入内,便开口问道:“你们为着没影的事吵吵嚷嚷的做什么?”
“父亲!”伊束开口,有几分年幼时告状的意思,想要开口却不知如何说,立在原地半晌,才控诉道:“兄长变了!”
伊尹方才见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只当她要说出什么为国为民的大道理来叫自己闭嘴,却不料等来这一句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话,实在叫人哭笑不得。不由得温声问道:“为兄变了?”
“从前你教过我的,都忘得一干二净!”
伊尹赖皮,笑道:“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违逆父兄。”
这话将话题拉回了伊束身上,叫她又气又急,却无从反驳,伊石见状,心道今日是没法将此事说得清楚的,他如今也只是出于试探。
众人拥护,登上帝位,对他来说诱惑极大,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伊石出身低微,中北官制大多却是世袭罔替,寒门之子若想出人头地,从军是最便捷之法。伊石便是从最底层做起,年轻时蛰伏在军中那十五年过得极为艰难。前有西南晋阳王府手握一方兵权,后有兴安岭一线镇北将军府虎视眈眈,要他不上不下的过一辈子,他是决计不愿意的。
那些年他只能不要命似的与这二人争夺军功,眼瞅着官居三品,能做统领一方的主将了,却逢先帝长子公子沛成年,醉心沙场,生生将他的势头压了下去,若不是那年中山国作乱,晋阳王府抵挡不住,才有了伊石出征的机会,不然哪来今日大将军府的这般光景。
人啊,一路摸爬滚打而来,怎会甘心一辈子做那个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人呢?
眼下西南边陲与九黎往来摩擦不断,刀兵相见,公子沛忙于平定此事,还未来得及回宫奔丧,嫡子年幼手中并无实权,京中最大的阻力只一个手中捏着相印的江子羿,可伊府身后站着的是国中大部分世家贵族,人心所向,只要趁机发兵逼宫,斩草除根,改朝换代不在话下。
原本他只是有些心动,可今日之事一出,按着江子羿那雷厉风行的性子,等处理完手中之事,定是要将各部官员都动一动的,难保他不会对将军府先下手,如此一来,他便想着先试探伊束,听听她的意思,毕竟她已嫁入江家,一着不慎,是要背千古骂名的。
可这父子二人怎么也没想到,伊束不想说那些大道理,她是心肠太软,舍不得叫江昭赴死,说来真叫人哭笑不得。
爱屋及乌,想来她对皇帝爱得极深,才会对那孩子那样好,伊石清楚女儿的斤两,便想得浅,既然她如此重感情,那便伤一伤这份感情,叫她死心也好,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会接受与夫君同床异梦的吧。
遂问:“囡囡,你可知皇帝并非得急病驾崩?”
可他们确是算错了,伊束对皇帝,从未有爱,甚至未与他见过。
伊束疑惑,皇帝正值壮年,若说有什么大病,实在很说不过去,她更倾向于急病,因为江昭给她请安时曾说“父皇忙于政事,已许久未合眼了”想来是劳累过度,才去了。而眼下父亲却有别的说法,她倒是很想听听,于是问道:“那又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