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娘娘好意,江昭愿为父皇跪灵。”江昭回头,收敛了刚才的哭腔,回绝了她,不动声色退回江子羿身前。
伊束平素心宽,并未察觉他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想着他要守夜,便退一步,问道:“如此,随我去吃些点心,我再送你过来可好?”
江子羿见她一来,江昭不吵不闹了,这才开了口:“多谢皇后娘娘。”不知在谢她扶住自己还是谢她让江昭冷静下来,不管是哪一样,总归都是诚心的。江子羿想到皇帝临终前对自己说的事,替江昭回绝了她的好意:“夜深了,娘娘见个礼就请回吧。”说完又低头愠怒着对江昭道:“吃完点心睡觉,不许闹了。”俨然不拿她当回事。
江昭轻轻嗯了一声,握住了他的手。
从进殿到现在,江子羿还未拿正眼瞧过伊束,好在她也不是刻意来看他的,心中并无不适,只是方才他赶客的语气,可真让人下不来台,伊束想着,强挤出几分笑意对江昭道:“昭昭睡个好觉。”而后径直往皇帝梓宫走去。
江子羿见状,牵着江昭走了出去,李厘不近不远的跟在身后,江子羿停步,寒声道:“盯着她。”李厘应声折返回去。
“你不喜欢她?”江昭从未见过江子羿对人这般怠慢,没忍住,就问了出来。
江子羿少有的带着轻快的语气应他:“被你看出来了。”
“她很好的。”江昭忍不住替她辩驳了一句,经过一个月的相处,他知道伊束心地不差,也就不愿将她与将军府想做一个样。
她好?那你怎么还躲着她?江子羿如是想着,轻笑了一声,并未开口。
守孝期间不能开荤,叔侄二人就在长安宫坐在一块儿用了些现做的点心,江昭坐在桌前,正吃着,眼泪就无声无息的掉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江子羿见状,伸手轻轻替他擦了眼泪,温声哄道:“昭昭不哭,你父皇和母后在天上看着你呢!”
江昭将嘴里的点心咽了下去,擦了擦眼泪,才开口问:“如何看我?”
“你瞧。”江子羿说着,引着江昭抬头望月,而后又道:“你父皇是天上的明月,他的光辉会照进中北的千家万户。”这样说,想来能让这小孩子心里好受些,而这话,也是在为江子羿定下的国策埋下基础。
江昭痴痴望定月亮一阵,心里还是懵懵懂懂的,他有直觉,这话应当有别的意思,在心里想了许久,才确定了子羿话里的意思,他想要完成父亲的遗愿,遂对子羿行了个大礼,坚定道:“我要学法,请叔父教我。”
“好好好!”江子羿正愁如何向他明说,见他自己明白了,自然高兴,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一国公器交于你手,昭昭当如何行使权利?”
江昭愣了愣,他从前学的都是四书五经,是儒家的经典著作,是以并不明白父皇推行的法治是何意思,但不耻下问他还是懂的:“请叔父教我。”
“法治,粗解,依法治国之意。”江子羿先行向他解释了字面上的意思,见他恍然大悟的样子,才接着说下去:“《晏子春秋·谏上九》中云:昔者先君桓公之地狭于今,修法治,广政教,以霸诸侯。这个典故你应当听过。”
江昭点点头,问道:“请问叔父,儒家追求的德治是否与其有相似之处?”
德治,以道德为从政的主要标杆,强调以道德为主教化民众,刑法不占主体地位,与法治有相同之处,实际相去甚远。江子羿听他提出这样的问题,也不惊讶,只是感叹孺子可教,可惜他现在还太小,很多主张还不能与他细说,不然自己就能与他深谈一番。
“有相似之处,但昭昭细想,二者侧重是否区别很大?”
“是。”江昭先行肯定,而后拆解:“法治侧重法,德治侧重人。”
江子羿见他理解的不差,不禁想到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哪里懂这么多,不过整日在睿王府后院厮混,不禁哑然失笑,旋即说下去:“法治又与人治相对,现在想想,是否明白了?”
与此同时,皇帝灵堂中。
伊束今日刚说服了父兄,为江昭争取了时间,才从府中回宫。虽然皇帝不待见她,但规矩还是得守,一回宫就在宫人伺候下换上了黑白相间的素净宫装,揽镜自照倒真是做足了功夫像在守孝。伊束不禁自嘲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也就是这样,才想着既然规矩守了,还是该来看皇帝一眼。
伊束心里十分忐忑,其实早在入宫前她就曾想象过,这一国之君该是什么样子,见过了江昭,江子羿,虽然脾气臭,但人总不至于丑到哪里去。
事实证明她想的是没错的,皇帝就静静躺在里面,脸上尤带着笑意,看起来十分安详,他的肤色很白,如羊脂玉一般,目若日月,眉聚风云,看起来是个极温厚又温柔的人。伊束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会将自己置于那样尴尬的境地,可他现在死了,自己也不能与他计较,真是有苦说不出,只得在心中念道,你若能听见,就别担心了,我会替你守好昭昭。而后又赌气似的说道:“他比你好。”
“娘娘!不可!”李厘适时出声制止,方才她是看得入迷了,险些伸手去碰了他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伊束:赶人走也太没有风度了叭
子羿:风度是什么,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