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到这辈子和别人在一起的画面。从记事起,命运的红线就把我绑在了你指尖,阿玙不要我,我也不会要别人。”她说着说着眼眶萦了一层浅浅的泪。
开了个头就把人弄哭了,苏玙猝不及防被针尖扎了手,血珠从指腹冒出来,她放下手里的活计:“不说这个了,我去给你准备洗澡水,你快点洗衣服,洗好了回你房间沐浴。”
她走得很快,一溜烟没了影。对于阿玙的态度,薛灵渺来之前做了很多准备,谈话无疾而终,证明了她的未婚妻心不够狠。
她不是没见过坏人,坏人从来不在意陌生人感受,而阿玙会对她生出怜悯。她笑了笑,眼里的泪意悄悄隐没。
害怕是真的,放心也是真的。只要阿玙一天肯对她心软,她就有机会争取她的喜欢。
爹爹说婚姻中的两人当是两情相悦的,争取到最后阿玙还不喜欢她,她也无法自甘轻贱地拿着婚书胁迫。她也不认为阿玙是能被胁迫的。
费了些功夫将湿衣服晾在竹架,薛灵渺小心翼翼回房。
隔着一道屏风,浴桶上空蒸腾着白气,苏玙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侧,惬意地斟了杯茶:“换洗衣物在床上,茶水放这,你伸手就能碰到,渴了记得喝,出浴时仔细地滑,我去外面候着,稍后王婆会带人来。”
“王婆是谁?她来做什么?”
“是个人牙子。你身边需要有人伺候,那样我会更省心。至于人选,你自己挑。”
她起身走到门外,薛灵渺站在浴桶前羞涩地揉了揉耳尖,她的未婚妻细心地让她脸红。
王婆领着七八个小丫头赶在天黑前来到苏宅,苏玙浑身骨头像是被抽去了,软绵绵地趴在桌角:“不要问我,问她。”
门打开,少女一袭白衣撑着竹杖不慌不忙地走出来,王婆眼睛骤亮,语调夸张:“好水灵的小姑娘!”
苏玙噗嗤笑了出来,听她笑了,薛灵渺忍不住胡思乱想,阿玙到底什么意思,干嘛又要取笑她?
她已经很努力地不给她丢人了,甚至首次没在外人面前蒙着白纱,这样,起码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她羞赧地停下脚步。
离得近了,王婆总算看清了小姑娘,一声低呼响在唇边,少女倏尔攥紧掌心,脸色泛白。她沮丧地想:好了,现在她是小瞎子的事瞒也瞒不住了。
“怎么大惊小怪的?”苏玙直起身子,不复懒洋洋的神态,漂亮地教人胆寒的眼睛紧盯着王婆。
王婆素来知她是边城带刺扎手的玫瑰花,有着招摇的美貌和无常的性子。苏家鼎盛时苏大小姐便是策马游街呼朋唤友的嚣张人物,苏善人去了,苏大小姐成了没人管束的野马。
人人都道这匹野马会有栽倒那天,谁成想她活得比苏善人在时更张狂。
被这样的狠辣角色认真盯着,王婆没出息地颤了颤脸上肥肉,赔笑道:“年纪大了,没见过这样的美人。”
这话稍微不好好听就成了讽刺人的话。苏玙阴仄仄地笑了笑:“会说话。”
王婆一脸肉疼:“这位小姐好好挑,算您八折。”她问秀水城玩得风生水起的女纨绔:“您看成吗?”
苏玙恢复先前慵懒散漫的样子,长长的睫毛掩着迷离的眸子,她再次打了个哈欠:“灵渺,来我这里。”
薛灵渺哪能听不出她利索地给了人牙子一个下马威,竹杖触地的笃笃声传来,凭着脑海里石桌具体的摆放方位,沿着桌沿绕了半个圈才摸到苏玙身子。
苏玙忙着把她手扒拉下来:“别怕,吃不了你。”
随着这话王婆打了个哆嗦,连连感叹纨绔的生意不好做,打起精神谄媚地和小姑娘介绍‘货物’。
薛灵渺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连看阿玙眼色行事都做不到,她不喜王婆说话的语气,皱着眉柔声打断:“阿玙要我自己选。”
她把苏玙搬出来,王婆笑容微垮,意识到讨人嫌了连忙将一个不甚机灵的小丫头推上前:“好,您选。”
“我想要个话少的,你们哪个想跟着我?跟着我不愁温饱,我也不会随意打骂她。有吗?”
“有!姑娘,我……我手脚勤快,吃不多,会照顾人,姑娘买了我,我必会好好伺候姑娘!”
有人抢着答,后面的人不甘示弱,七嘴八嘴最后吵了起来,可见有多想逃离王婆的桎梏,又有多不符合少女选人的要求。
薛灵渺千里投奔尚且要苏玙操心,哪怕体谅这些女孩子,她也懂得其中分寸:“阿玙。”衣袖被拉扯了两下,苏玙觑她一眼:小姑娘也太爱动手动脚了。
她清咳一声,混乱的场面安静下来,望着八人里面唯一缄默不言的小丫头,手指上扬:“就她了。”
嘶!谨小慎微卖出个最便宜的。王婆不甘心:“要不您再考虑考虑?她脸上有疤,不好看。”
这话薛灵渺不爱听,她道:“她生得再好看,与我何干?纵我看得见,她美与丑是她的事,我都不介意,哪轮得到你来说呢?”
有未婚妻陪着壮胆,少女气势十足。
一直没吱声的小丫头怔怔看着前方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姑娘,扑通跪地:“我愿意伺候您,一生效忠。”
被狐假虎威的小姑娘挤兑了,王婆愣是没法气恼,她尴尬地挠挠头:“行吧,打八折,两百枚铜板。”
几乎白跑了一趟,能把手里最难卖的‘货’卖出去不至于砸在手里,也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