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她的人已被一双手稳稳地扶了起来。沈长河微微笑道:“这是你自己要走的路,没有谁要栽培你。”
不得不说,沈长河这一招出奇的好用——很快,两人之间的矛盾就随之消弭于无形之中,李云凌心里的隔阂似乎也淡了不少。这边问题稍稍解决了些,萧子业率军退敌的消息就从上京传了回来。
萧子业着实是一名猛将。李云凌总觉得,这样一个拿打仗当游戏一样乐此不疲且还能轻轻松松屡战屡胜的人,比起做一方霸主,其实更适合做一个效忠朝廷的大将军……
哦,现在已不能再叫朝廷,而应该赶个时髦,叫它“国府”了。只是这国府里端坐着的大总统陈武,本质上和以前的燕氏王朝的那些皇帝们也没什么区别,照样是个独裁者——说白了,披着共和的皮行□□之事,而且也没比过去“民主”到哪里去。
如果她能有萧子业那样的地位和本事,一定不会甘心于屈居人下、只做个偏安一隅的军阀头子!
可现在的问题不是她脑子里的这些胡思乱想,而是……
她躲在窗沿下,蹲着身子偷听。虽然沈长河早就默许她随侍左右、对她亦是知无不言,但李云凌还是习惯性地独来独往、自行其是;时间久了,沈长河也懒得再纠正她,便也随她去了。
室内,茶香氤氲,独角兽形状的香炉散出朦胧的薄烟。裴轩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公事繁忙,所以多日未曾拜见,望公子见谅——不知公子身体怎么样了?”
沈长河淡淡答道:“有劳阁老挂念了。我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
“公子可是怨恨老臣?”裴轩先问了一句,然后又自嘲似的自己答了句:“肯定是怨恨的,毕竟老臣……老臣,实在是对不起主君,没有保护好公子周全。”
“阁老,”沈长河语气甚是平淡:“此处没有外人,您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其实也没什么正事,这不是将军快要凯旋了嘛!手头儿的差事做完了,想着找公子闲话几句家常。”
“请讲。”
裴轩动作极其自然地执起沈长河的右手,语重心长地问道:“这听风苑曾是沈慕归先生——也就是你父亲的居所,公子可还住得惯?”
“……”
沈长河眉头一跳,反问:“你说这是沈宴……我父亲的居所?”
“公子想必已经看过这里的藏书了。”裴轩道:“直言了吧!这里的书籍很多都是当年沈先生留给主君的,可惜主君也是英年早逝……你是主君之子,这些藏书理应也是公子的。”
“可我是个废人,读来何用?”
沈长河立时截住了他的话头,谩声道:“有劳阁老费心,这些书我翻了翻,不感兴趣;若阁老今日想与我谈论这些书,我也没什么感想可说。”
裴轩一怔,愕然道:“公子,当真一点从政的心思都没有?”
“阁老慎言。”沈长河亲自为他倒了一杯清茶,似有若无地笑了笑:“莫说我没有这样的心思,单就阁老这句话,就是对将军的大不敬。”
他话说的算是客气。这句话往难听了说,就是:你这是大逆不道,自寻死路。
“子业他不是这样的人!”裴轩急急地替萧子业辩白:“公子,你可还记得十几年前子业他曾亲自到太原寻你?他早就有还政于你的想法,只是——”
“阁老。”沈长河说了两个字,随即改口,低声道:“裴叔叔,慎言!”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李云凌只觉得自己胸口一窒,当即悬在了半空中。半晌,还是沈长河率先打破了沉默:“阁老,请允许我诗酒相伴,安度残生——就不要再苦苦相逼了。”
待送走裴轩,李云凌才敢悄悄进来。外面的风声小了些,她才小心翼翼道:“公子,现在没有人了。”
“想说什么,说吧。”沈长河翻了一页书,并不看她。
李云凌道:“刚才周围至少埋伏了十几个高手,我想着公子武功比我高上许多,定然也听得出来,所以并未示警。可刚才……我着实吓出了一身冷汗。”
沈长河笑了一声,道:“头悬利刃,又岂是这一朝一夕之事?这就吓着了,你这胆子还需多历练历练啊。”
头悬利刃?非一朝一夕之事?
李云凌脸色随之一变:“公子的意思是,萧子业他一直都在监视着公子,甚至早在合众国十八年太原府时就……!”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沈长河苍白如雪的面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良久的沉默。终于,沈长河也点了点头,权当回答。直到这时,李云凌才终于明白为何这些年来当初那个儒雅老实、与世无争的医者,会变成如今这样深沉阴鸷、喜怒无常之人,喃喃道:“可我记得公子说过,是有人栽赃萧子业要挑起你们之间的内讧……”
“你啊!”沈长河伸出一只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要用时移世易的眼光看事情。你当天机阁的人都是吃干饭的?”
李云凌愕然:“天机阁?那不是徐曼舒……徐曼舒不是跟你关系不佳……”
“这世上的人和事,不要只看表面。”沈长河耐心地解释道:“徐曼舒的父亲徐琏是我父亲的心腹,徐曼舒本人嘴硬心软,实则比谁都有底线。若不是她一直暗中相助,我活不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