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李忠的相识,是在十二岁那年。
她刚进宫,见得外面被骂成“阉贼”的内侍长,居然面如白瓷,眉心一点天生的朱砂痣,明明二十好几了,却还生得少年模样。
“哇,你眉心的红痣怎么长的呀,好美!”她伸出小短手,要去挠。
李忠主动蹲下来,刚好和她一般高,任她小短手极不安分地去抠那痣,笑。
“菩萨相,天眼无碍,佛眼通达。窃庆幸佛祖有缘,愿渡化众生罢。”
说的话也是极其干净柔软的。
然后,她关于李忠的记忆,总是和他连在一起。
身为侍奉帝左右的内侍长,李忠总是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
某一天,她偷偷在宫里溜,钻进一处荒僻的大殿,看见他在哭。
他身子本就不好。哭得肝胆都要呕出来似的,面前地上洒了一痕薄酒,敬故人。
她呆住了。
他在她面前,总是笑的,哪怕病入膏肓眼睛都睁不开了,还竭尽全力地上翘嘴角。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哭得这般无助,偷偷的,躲在角落里哭。
而李忠,就静静地陪着他。没有任何好奇的疑问,也没有三纲五常的劝谏,只是陪着。
偶尔在他哭得实在不行了,李忠才上前去,轻轻拍他的背。
至始至终,他绝不多嘴半句,眸底,是绝对的信任和温柔。
那一天,她后来想起,是洛氏大案的忌日。
……
松柏刺得花二指肚微痛,她收回指尖,露珠浸湿了指甲盖,凉意直往心底窜。
天凉了。
而帝宫的秋,总是比旁处更凉。
那个他,是如何,在冻骨的秋夜,披衣而起彻夜难寐的呢?
李忠,又是如何,每次都提前猜到他会起,而自己,从来睡得雷打不醒。
唯一的一次,还是她晚膳糯米八宝鸭吃多了,不消化,所以睡不着溜出去,才撞见这一幕。
……
三宫六院悄寂,一轮秋月,将金碧辉煌都笼在了一层霜里。
李忠正独自一人拿了琉璃宫灯,灯里烧了最好的青冈炭,将地上的砖片暖过。
有宫人上前来帮他,他却总摆摆手,打发他们去睡。
然后自己一连几个时辰弓着腰,将每一片砖地都细细烘暖了,大秋天的,能累出一头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