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人家正经事的来了!我,我往哪儿去?要看到我和东宫独处一室,天下骂的谏的折子能要我命来!”
赵熙行立马后悔,自己突兀地放了臣吏进来,圣人脸也挂不住,但话已经放出去了,眼看着李郴的官靴就要踩进来了。
他慌忙回到书案后,一指身旁:“这儿!”
程英嘤也顾不得什么了,急着跑过去,往男子身旁的红绒毯上一坐,李郴就走了进来。
“臣等拜见殿下!”
“免礼。”
诸臣规规矩矩的行礼,刚起身看向东宫,就觉得哪点不对劲。
男子金冠蓝衫,肃肃临松下风,负手站在齐腰高的书案后,眼皮有些跳。
“路途遥远,殿下又一路勤加理政,可是身体不适,需传太医否?”李郴试探道。
“无妨……”赵熙行清咳两声,“大河那边雪灾的赈粮情况,报上来。”
李郴等人连忙打开准备好的折子,如临大敌的禀报。
然而半个时辰后,他话音刚落,却看到东宫脸色发冷,心刷刷提到了嗓子眼。
“李郴,你当年也是进士十三名,本殿让你全权负责赈粮一事,你就是这样办的?”赵熙行语调不重,却如金雷,打得诸臣脸色顿白。
“流民愈一百人,愈?”
李郴最清楚赵熙行的性子,立马求饶:“殿下恕罪!臣等糊涂!臣立马核实数字,立马!不,现在!”
赵熙行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少,或多一个,全部,罢官。”
臣吏顿时吓得腿软,乌纱帽戴不稳,噗通跪地一片。
半个时辰的禀报,长篇累牍,东宫偏揪住了一个字儿,就要所有人回家种田去。
怪不得人说,在东宫手下做事,比在阎王手下做事都难。
李郴等人许了核实数字,正要跪安,又被赵熙行叫住:“……尔等,刚才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李郴回头,一愣。
他就是正常的走进来的,两条腿,这还能有错?
赵熙行眉梢一挑,淡淡道:“《庄子·盗跖》曰,孔子再拜趋走,出门上车,执辔三失。”
李郴一个激灵,暗道一声,完了。
面见尊者趋步而行,这是以示庄敬,效仿先贤的周礼。
只是走路这个事,总不能让御史跟人家身后盯着,所以天下知道归知道,真做到的人屈指可数。
然而,在鸡蛋里都不能挑出错的东宫这里,“走路”没走对,一步就丢官。
李郴等人冷汗蹭蹭往下冒,恨不得时光倒流,把自己腿卸下来骂两句。
程英嘤坐在赵熙行脚边,藏在书案背后,听得终于忍不住,窃窃一笑。
她很难把此刻人家走路走得不好也要计较的圣人,和那个半个钟前,和她说“我若说心里念着人,你可信”的男子联系在一起。
一个是当年鞠蹴砸了她花儿的赵沉晏。
一个是被天下畏为圣人严苛不近人情的赵熙行。
她偏遇上了前一个,这一生,不知是福是祸。
女子捂嘴忍住笑,抬头看着上方冷面煞神般的男子,顿起戏弄之心。
遂伸出一根莹指,戳了戳他负在身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