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毫无异色,淡淡的笑:“这乱世,若要做明君,太痛苦啊……”
男子朗声大笑起来,笑得满脸都是泪,满身都是血。
曾经干净的眉间,已被绝望吞噬,曾经明亮的眸,如坠梦魇失去了焦距。
“昏君!好啊,昏君!尽管骂朕吧,疯涌来摘下朕的龙冕吧!踏过朕肮脏的尸骨,把成功者送上九州的巅峰!好啊!这样朕,才能早点,早点,下地狱吧……”
早点,下地狱吧。
那明黄衫子的男子像疯魔般,又哭又笑起来。
暗夜里无人见的癫狂,鲜血染就的痛苦,将这个君王的内外都吞噬了。
最后,帝宫荒凉的暗夜里,只听得那男子失神的一句呢喃。
“对啊,下地狱……朕这个失败者,早就该下地狱了……”
这是程英嘤全部的记忆。
她当时过于年幼还懵懂的眼睛,已经看到了那个帝王的奢靡和温柔下,早已是千疮百孔魂销肠断了。
如同,腐烂了。
风雪从门缝里钻进来,贴到程英嘤背心,她打了个寒噤。
遂出了门,独自来到皇陵最高顶的佛塔,金光辉煌的七宝琉璃顶,在雪雾中也不掩其煌彩。
她拾阶而上,听得来往的宫人埋怨,这前朝的佛塔好是好看,却太过低矮,所有的器皿都小了号,也不知是为甚建的。
程英嘤在功德阶上坐了下来,莹指从昭君裘下伸出来,拂去菩提木门槛上的雪,看到了熟悉的三个红泥字。
春风局。
是了,这座矗立在皇陵最高点,全部用金箔包镶的佛塔,是他,为她建的。
他曾带她来还在修缮的东陵玩,告诉她,朕百年之后,当葬于此。
“那花儿呢?和陛下一块么?他们说,帝后乃夫妻,花儿要跟着陛下……”她眨巴着一知半解的眼。
向来温和的他,却意外的郑重了颜色,唇角因为紧张微微发颤。
“花儿,听好了!朕向来依你,但唯独这点,绝对不行!无论谁来劝你,无论怎么说,你绝对不能答应!”
她被吓住了。忙不迭的点头,可想到那个虎豹般的右相,她的手心又都是汗。
“可是陛下,若是右相来劝花儿呢?”
“右相?”
他一愣,旋即自嘲的笑笑,手脚冰凉一片。
是了,连所有斩立决都帮他拟好的赵胤,又怎么会在乎多一道殉葬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