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左边的位置空着,但中间的过道十分狭窄,罗邱淇断然不会不体面地为了他挤进来,这一桌的旁人也不可能冷眼相对。于是大家纷纷站了起来,往阮氏竹这边挪上一个位置,把上席空出来,留给罗邱淇和柯英纵。阮氏竹感到不自在、浑身难受,揉了揉鼻子,抬眼发现罗邱淇正在盯着他看,不过由于两个人处于对角线的方位,他平视过来不算什么很奇怪的表现。阮氏竹先将视线错开,片刻后,他听见罗邱淇同身边人的交谈声,音量不低,场子也还没热起来,所以他听得一清二楚。罗邱淇说“不累”、“还行”,讲了许多赛场上的细节,精确到第几场的第几分钟、第几杆球,谈到记录员报场的时候,又看了几眼阮氏竹。有人向罗邱淇借用记录员,阮氏竹对着洁白的瓷碗发呆,听见罗邱淇回答:“记录员不外借,是我的。”菜陆陆续续地上了桌,欢笑声里掺杂着碗筷相撞的声音。侍应生问阮氏竹要了杯子,给他斟了半杯酒,阮氏竹拿起来抿一点,感觉还不错,连着喝了好几口,忽然想起来他所在的位置不方便呼叫侍应生添酒,加上他不好意思,就放下了酒杯,准备慢慢品尝。令他比较差异的是,罗邱淇没有喝酒,杯子里盛满橘色的橙汁,有人起哄叫冠军兼迟到者自罚三杯,他笑着抬手掩在杯口上方,解释:“不能喝酒,我晚上要回家的。”“回家?”“宿舍顶楼的冷气坏了,一直没修好,”罗邱淇略显无奈地说,“只好回家避暑。”柯英纵见对面的阮氏竹在埋头吃饭,便凑过来煽风点火:“你喝呗,欢迎来我房间避暑。”罗邱淇一把推开他:“别来恶心人。”喷雾剂在口袋里随着动作和车钥匙撞在一起,差点掉出来,罗邱淇随手往里推了推,侍应生上例汤时,侧身看见阮氏竹托着下巴在嚼一块很难嚼的牛腩。罗邱淇记得阮氏竹右边有一颗蛀牙,嚼东西惯常将食物堆在口腔左边。他不认为那道菜里的牛腩有多好吃,值得阮氏竹一块嚼上半天,不过在菜被转走之前,他飞速地又夹了两块放进碗里,然后用喝酒的动作来掩饰。罗邱淇今夜不想喝酒。毕竟保持理智是一件极其难能可贵的事情。阮氏竹喝酒时手腕托着下巴,看起来像是不需要另一个人打搅他的兴致,放松地融入背后霓虹闪烁的夜景中。玻璃上渐渐地浮现暖雾,吃到后半场罗邱淇才知道,外面在飘小雨。酒足饭饱之后,午夜仍未开幕,有人提议去唱歌,罗邱淇本来又打算用“回家”的借口推掉,不知道是谁起哄说“老板原来是个乖bb”,“乖bb”落进耳朵里非常怪异,他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啊,我不去了。”阮氏竹的声音突兀地从人群中冒了出来。他喊得很大声,所有人都回头看他,阮氏竹也意识到了,嘴唇抿得发白,再说话时气焰灭成了火苗。“我有事。”他干巴巴地说。他一个人有事当然不会有人放在心上,大家象征性地对他说“注意安全”,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餐厅,到停车场坐来时的车。阮氏竹走餐厅正门出去,两名侍应生为他拉开金碧辉煌的大门,他诚惶诚恐地挨个说“谢谢”,最后站在路边,东张西望好久都不见的士的影子。深夜的风温暖且潮湿,阮氏竹觉得自己因此变成了一块蒙雾的防眩玻璃,头顶的路灯再亮也不会提高他的存在感。阮氏竹沿主干道往前走了几米,一辆看着很眼熟的黑色汽车停在他身边。他以为是要下客,往边上让了让,车门打开看到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孔,瞬间缩着不动了。罗邱淇阖上车门,他比阮氏竹高出很多,挡在阮氏竹前面,几乎让他产生自己被巨大的黑影所笼罩的错觉。“你有什么事?”罗邱淇抬起手腕看表,“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免费菠萝包的兑换券在口袋里被折成了四分之一份,摸着软软的,阮氏竹心不在焉地说:“我困了,想回宿舍睡觉。”他说完抬眼和罗邱淇对视了几秒,接近纯黑色的眼瞳里缀着一小抹路灯的金色的光,神色的确有些倦怠。然而罗邱淇拒绝了他的请求:“现在这个时候打车容易打到黑的士,轻则被敲诈勒索,重则抛尸野外,人财两空。”“不如再等等。”罗邱淇说。阮氏竹的脸颊果然左右不对称,右脸有一种纯真残留的感觉,思考问题像在取舍糖果。“你可以在我车上先睡一会儿,进了包厢也可以在沙发上休息,我会叫他们注意时间,结束后我送你回去,”罗邱淇感觉自己简直是在威逼利诱,“车里没人,想和我一起就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