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连忙问身边卖菜的大爷:“这姑娘是谁?”
货郎失魂落魄的模样被卖菜大爷尽收眼底,略有些得意道:“怎的,卖了几枚顶针就想要打听人家姑娘家世?”
货郎被大爷说得有些心虚,喃喃道:“我就问问……”
卖菜大爷也是个实诚人,打趣后也不隐瞒:“那姑娘姓陆,是街尾香料店南烟斋里的丫环,我们都叫她馥儿姑娘。”
“真漂亮啊。”货郎不禁发出感慨。
“这就看呆了?你是没看过南烟斋里那位陆老板,那才叫生得好看,简直跟仙女似的。”大爷笑嘻嘻地说。
大爷后面的话货郎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馥儿莞尔一笑的模样。
“要是能娶到她做媳妇,就好了。”货郎抿了抿嘴,摩挲着馥儿给的铜板自言自语道。
陆馥沿着路走到东街尾,比起前头的喧哗,街尾就冷清许多了,卖菜大爷所说的南烟斋就在拐角杨柳树旁,相邻的是一家成衣铺子。
南烟斋是一间小小的香料店,铺面也不算很大。平日里门庭挺冷清的,但来的客人却都非富即贵,连百乐门老板魏之深的情人也是南烟斋的常客。这些八卦都是隔壁成衣铺子李裁缝传出来的,半真半假,众人也只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离着南烟斋不远,就闻到了沉香木的气味。陆馥掀开帘子走进店里,看到南烟斋老板陆曼笙正坐在柜台前打着算盘算账。
陆馥放下篮子笑着说:“这个月总共就做了戴小姐那一笔生意,也不晓得姑娘还在算什么。”
从内室又走出一个同陆馥容貌相似的俏丽少女,穿着桃红色袄子,嬉皮笑脸地对馥儿说:“馥儿你放心,就算店里一笔生意没有,姑娘也不会短了你的吃喝。”
陆馥闻言脸红,不去理她,只朝陆曼笙抱怨道:“姑娘你瞧馜儿,一张嘴越发刁钻。如此伶牙俐齿,倒是我平日里小看她了。”
陆曼笙抬头看去,打趣道:“你也别恼,你素日多惯着她,如今倒是自食其果了。”
外人总觉得南烟斋老板是个清冷岑寂的人儿,大约想象不到她也有这般俏皮的神情。三人正在铺子里笑成一团,一个身着褐色长衫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走进南烟斋,神情歉然:“陆老板打扰了。”
陆曼笙抬头瞧去,是熟悉的客人——魏公馆的管家。
魏管家对陆曼笙十分恭敬道:“陆姑娘,戴小姐想见您,烦请您走一趟。”
前朝覆灭之后,群雄割据,以地方军队势力为首的军阀占据了东三省,而江南则是被漕帮起家的白帮所掌控,恒城是所有运输船只进入内陆必须停靠的码头。
白帮如今的当家人,是百乐门的老板,恒城地界的土皇帝——魏之深。
魏之深的过去已经无人知晓,能爬上这样的位置,其中的腥风血雨自然不必多言,多是性命银钱堆砌而成的辉煌,耀眼得让人心生战栗。
而这位魏管家口中的戴小姐是如今恒城最有名的影星戴晚清,是魏之深的情人。
戴晚清在拍电影之前,是百乐门的当家台柱子,再往前她十三四岁时,是云生戏院的闺门旦。让戴晚晴出名的那场《西厢记》,唱的便是崔莺莺,字正腔圆,如泣如诉。陆曼笙喜欢看戏,对她很是喜欢。自从戴晚清离开云生戏院去了百乐门登台唱歌,陆曼笙因着看不了她的戏还惋惜了许久。
而后戴晚清在百乐门一唱成名,魏之深便将戴晚清带回了魏公馆,成为了他独一无二的歌姬。
魏公馆是从来不缺女人的,在戴晚清之前的女主人亦是红遍恒城的名伶方秋意,更不论方秋意之前有着更多记不清楚名字的女人——她们或是风姿绰约,或是钟灵毓秀,但无一例外的却是她们都没有能够一直待在魏之深身边,多则几个月,少则一两周。直到方秋意的出现,她当了整整三年的魏公馆女主人,在众人都艳羡魏之深给她的身份地位和宠爱时,她却悄无声息地死了。
不久后魏公馆就迎来了新的女主人——戴晚清。
自古帝王配美人,外人瞧着魏之深与戴晚清也算天作之合。可陆曼笙却觉得不尽然,这样的男人什么都有了,会缺一个貌美的女子?而像戴晚清这般的女子也是如何景致都看尽了,应当也不在乎一个多情或是绝情的男人。
陆曼笙少与南烟斋之外的人深交,但这个戴晚清是个例外。且不说陆曼笙喜欢她的戏,这样千宠万娇的女子,竟难得是个娇俏可人的好性子。
戴晚清对陆曼笙很是客气,常来往南烟斋做客买东西,是南烟斋的贵客,二人也算得上亲近。但最近戴晚清已有三个月都未曾来找过陆曼笙了,听说是反反复复病了好久。
捎着陆曼笙的汽车畅通无阻地进了租界来到魏公馆,魏公馆门口站着携长枪站姿端正的手下,敢在恒城公然持枪,魏之深的势力可想而知。
魏管家领着陆曼笙从正门拐进后花园,经过时瞧见丫环奴仆皆是安静做活,没有人抬头来看客人,想必是魏之深驭下严谨。
魏管家对陆曼笙低声解释道:“戴小姐梦魇已经有月余了,来来回回看了好些大夫都治不了。闻着南烟斋的安神香会好些,可焚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打扰陆老板。”
“无妨,我与戴小姐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陆曼笙低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