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长,这位来自赵地的儒家学子希望去茂陵亭阅读长安送来的书籍。”
谌洛思绪被打断,昏暗的门口,猛正与一个中年人并肩而立。
“青衿狄山,儒家谷梁派传人,所学。今公羊学派为陛下所喜,青衿欲一睹,还望亭长成全。”狄山上前一步,拱手自我介绍。
青衿是他赵地之人对学子的习惯性称呼,传自秦末北上避难的毛诗学派。
“你是狄山?”
谌洛下意识站了起来。
“亭长知我?”
“到长安参加岁试的学子,都名扬远外,我知道不足为奇。”谌洛富有兴趣地盯着狄山,笑眯眯道:“你可以去阅览!不过我能否先请教一个问题?”
“请讲。”
“你对陛下主动出击匈奴这件事怎么看?”
狄山一呆,沉吟总结说出心里话:“陛下违背大汉和亲国策,不明智。原本只需牺牲少女女子、隶臣就能换取安宁;如今却要用牺牲上万将士的性命。青衿此行如果能留在长安,有朝一日,定要上书陛下,重新恢复和亲大计!”
“你这厮好生软弱!又不是你被送去匈奴!”
躺在正堂角落歇息的大虎被这话气得不轻,撸起袖子,指着狄山破口大骂。
狄山转身与之对视,不卑不亢道:“如果把我送去匈奴能换得大汉安宁,我愿去。”
“你就不怕被匈奴杀了?”谌洛道。
“匈奴也是人,我坚信凭借仁爱可以将他们感化。”
“据我所知,我大汉从高祖皇帝开始与匈奴和亲,可是他们却依旧屡屡犯我边境、掠我边民。这七十年的感化可没换来一丁点的作用!”
“感化的不够。”狄山张开双臂,言辞振振,“朝堂用黄老,以无为对匈奴,当然不起作用;朝堂用公羊,以战争对匈奴,更不起作用;唯有用我谷梁,以仁爱对匈奴,方可实现兵戈尽罢、四海臣服、天下一统的局面。”
谌洛摇摇头,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
“我明白你胸腔中的抱负了,带他看书去吧。”
狄山重新谦恭行礼,跟着“猛”转身出门往茂陵学舍走去。
“亭长为何善待那厮?”
大虎看着狄山离去的背影,恨不得找个麻袋套住,丢进牛车送往蛮夷之地。
不是喜欢感化吗?
慢慢去感化吧!
谌洛继续手头的工作:“谷梁派主张以孝和仁义治理天下,狄山这是在追求他心中所奉,我没有权利干涉。”
公羊学派主张春秋决狱、严刑酷法,以天人感应等方式限制君主权力;
谷梁学派主张孝与仁义、广德治民,希望君主以身作则合理利用权力。
与后者相比,谌洛还是喜欢前者。
大汉需要开疆拓土,扫除周边威胁,外儒内法的公羊才是最合适的选择,等天下安定,也许可以启用谷梁。
大虎手痒痒想揍人,义愤填膺道:
“我在匈奴之地给匈奴人放牛,见过太多卑躬屈膝的例子。所有委曲求全,企图以顺从迎合匈奴行为的人,无一例外,每天都被按在地上羞辱,只有张公这种威武不屈的勇士才会得到他们的尊重。这个迂腐的儒生如果能拿出反抗的勇气,我敬他是个男人!”
谌洛抚手而笑:“腐儒志难移,你这个敬大概得留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