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钧如的面上浮现出了一缕异色,他何尝不知道,魏方并非他想要招揽的真正有才之士。然而,在目前的情势下,他与其自己贸然行事,不若借重魏方这个曾经与如今各国名士都有过交往的人。自从上次攀谈下来,他已是大约知晓了这个人的心性,不愿借助他人之力去求权贵器重,这在如今的世上已经是不多见了。而且,此人与夏国名士鬼谷子王诩有过数面之缘,这也是相当难得的。鬼谷子王诩虽是隐士,却是交游广阔,等闲人欲求一面而不可得,若是魏方能够帮助他结识这些人,将来或许能求自保。
“魏卿不必妄自菲薄,本君既然用你,便不会计较你的出身来历。”练钧如亲自将其搀扶起来,又在魏方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英雄不论出处,你曾经和本君谈过多次,这见识也算不凡,怎可轻易断了大志?本君虽然年轻,却也知道如今的大势所向,你能够不畏强权据理力争,便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比那等只会叫嚣君臣大义的腐儒要强的多!”
“下臣明白了!”魏方重重点了点头,“殿下但有所命,请尽管吩咐,下臣定当竭力去办!”早从接受了练钧如馈赠,安置了家眷开始,魏方就知道自己已经出卖了那一条微不足道的命。士为知己者死,他虽然不是什么无双国士,但也知道忠心事主的道理。
信昌君汤舜允来来回回地在御城之外踱着步子,眉宇间尽是浓浓的忧色。自打得知洛欣远和闵西全都将归国的消息之后,他就没有一刻能够安宁。同为质子,他自然知道来自各国的其他三位公子皆为身份干碍极重之人,洛欣远是周侯之弟长新君樊威慊的继承人,闵西全是夏侯庶子,阳无忌则是炎侯的幼弟。
在他看来,如今周侯骤然下决心迎回洛欣远,定是因为北狄军情压力日重,为了安抚长新君樊威慊而不得不出此下策;而夏侯接回庶子闵西全,极有可能是因为嫡长子闵西原实在不争气,对庶子别有期待。可是,他这个堂堂正正的商国贵胄,却只能俯伏于那一无是处的华王姜离面前摇尾乞怜,在伯父商侯汤禀赋面前卑躬屈膝,希望能够苟延残喘保全性命,这种日子,他实在过够了!为什么他伯父那样的昏君能够安坐诸侯之位,他这个有雄才大略的侄儿却只能在中州为质,数着日子熬过岁月?他如今已是三十岁了,再不能把握机会,怕是到年华老去也无法回归故国。
“允公子,殿下这几日心情不好,您若没有重要的大事,还是改天再来吧!”一个侍从见汤舜允神情烦乱,便禁不住开口劝道。但凡在华都待过多年的人,都知道这位商国信昌君是什么样的人。堂堂商国顶尖贵胄,竟足足在华都为质十年,换作常人早已磨平了棱角,哪像这位信昌君大人还能四处钻营的。
汤舜允自失地摇了摇头,他真是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高傲和矜持,如今即便面对一个小小的侍从,他也不敢出言厉声呵斥,换作那时纵马沙场的时候,又哪里会想到一时不慎而落得今日的下场?
“多谢阁下提醒,只是本君今日身怀要务,倘若不见到使尊殿下,就只能在此苦等了!”他知道华王姜离必定不会放其归国,那么,要有所突破,就只能从练钧如这一头下手。横竖他已经无路可走,说不定,这位时常有非凡举动的使尊殿下,能够成为他的福星也不一定。
第十八章暗示
严修送走魏方不多时,却又满脸古怪地回转了来。“信昌君汤舜允已经在御城之外足足等候了两个时辰,我本来想让他知难而退,如今看来,这位允公子似乎真有什么要事。钧如,你适才准备去阳平君府,是否在此之前拨空见一见他?或者我去让他改日再来?”
练钧如微微皱眉,据他所知,汤舜允这个人平日和朝中权贵相当热络,仿佛是有心在中州终生为官似的,可是,凭着他在商国子民中的影响力,事情应当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算了,横竖我那阳平君府也没有多大玄虚,你出去吩咐一声,让他们把车驾备好,让汤舜允陪我同去。如今华都之中情势复杂,倘若被旁人看到我和他同行,兴许能看出些许端倪才是。若是汤舜允拒绝了这个邀请,便说明其人过于畏首畏尾,当不得大任。”
严修点点头便转身出去预备,不过一盏茶功夫,他便遣了一个侍从前来通报,果然,汤舜允未作任何犹豫便爽快答应了练钧如的邀请。由于伍形易等人必须为了练钧如出行周国做准备,因此八大使令这些天来全都忙得昏天暗地,竟是无法有余遐来顾及练钧如行踪,除了那些精锐甲士和姜离所派的禁卫之外,练钧如的近身侍卫就只有严修一人而已。说来也怪,原本对练钧如安危极其谨慎的华王姜离竟是轻易就认可了严修,不仅未曾追问其人身世来历,甚至还在御城旁边赏赐了他一座小小府邸,允了他近身侍卫一职。
“臣汤舜允参见殿下!”候在马车旁的汤舜允见练钧如在一众侍从甲士簇拥下缓步行出,连忙趋前行礼,只是膝盖微微着地便被练钧如搀扶了起来。
“汤卿不必多礼,这又不是朝堂奏对,再说了,汤卿今日乃是本君的客人,这客随主便还是应当的吧!”练钧如打了个哈哈,便笑着将其让车上让。他的话虽然客气到十分,但对于汤舜允的称呼却是一口一个汤卿,全然不像当初称呼为允公子,听在旁人耳中便多了几分意味。汤舜允却是一如既往地端着一张笑脸,丝毫不在意周围侍从的炯炯目光,稍稍谦让了一阵便随同练钧如一起上了马车,随后就是严修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