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楼摔下来的闵西原早已被城卫府妥善安置在了一处静室之中,但这个时候,除了几个诊治的太医之外,无人再有空理睬这个半死不活的公子。这一夜,霍府之中损失惨重,不仅死了七八个家丁,而且连霍弗游也受了伤。好在绣阁中的霍玉书三女都安然无恙,除了衣衫被闵西原扯破之外别无损伤,这也让斗节大大松了一口气。
“荒唐,荒唐!西原竟敢夜闯霍府欲图不轨,这还有没有国法!”闵钟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下头一溜跪着的全是国中重臣,个个都是脸色肃重,绝不似作伪的模样,“谁来告诉寡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斗御殊见其他人都沉默不语,思量片刻后便趋前一步奏道:“此事城卫府发现得最早,待会召来斗节一问便知。不过,此事经过非同小可,而且又惊动了江湖中人,倘若真的传扬出去,恐怕……”他自己也是恨得牙痒痒的,早知道闵西原是这么一个狂妄不知轻重的人,他早就派人将其牢牢监视住了,哪里会闹出这样的麻烦。一招算错满盘皆输,如今他竟是只能指望闵西全了!
“主上,斗大人所言极是。事出突然,若是不能下禁口令,届时一定会坏了我国声名。不仅如此,原公子为了私怨而擅闯大臣府邸欲行不轨,致使霍大人受伤,霍小姐和两位女眷受到惊吓,这一罪过若不加以惩处,难以还受害者一个公道!”一向立场不偏不倚的国相国涛终于站了出来,给此事定下了一个基调,“主上刚刚宣布要册立世子便发生了这件事情,足可见原公子德行有亏,不能当世子大任,所以,臣祈主上速立全公子为世子,再下旨惩处原公子的罪过,如此便可令百姓官员心服口服!”
国涛的这些话就犹如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水面,所有在场的官员都不禁勃然色变,几个善观风色的立刻随声附和,但不少人仍在观察着孟尝君斗御殊的神情。夏侯闵钟劫也没有料到,自己会突然被逼到了这样一个地步。他膝下只有两子,如今闵西原已经失了人心,就只有庶子闵西全能够上得了台面,可是,这大大有悖于他起先的意愿,难道真的要坏了宗法立闵西全为世子?望着刚才奏报之后就犹如老僧入定的斗御殊,闵钟劫不由陷入了两难,此时此刻,他真是恨不得掐死只会惹祸的闵西原。
“什么,闵西原居然会胆大妄为到夜闯霍府?”练钧如不可思议地看着安坐在房中的孔笙,面上尽是惊愕,“不过,你居然会任由明萱小姐将其踢下楼去,未免太过失策了!闵西全此人虽然识时务懂进退,却也得留着闵西原以作牵制。你今天一下子让他丢了半条命,将来又该怎么办?”
“若不是明萱动手在先,恐怕我也会接着下手!”孔笙的脸上寒霜密布,再也不复早先的冷静,“你知不知道,他冲进来就是一通疯话,然后就想要对玉书不轨,还想连带着染指我们二人,这种人渣若是不给一点教训,恐怕我和明萱谁都咽不下这口气!”发泄了一通之后,她方才恢复了原先的神情,“只是今次我和明萱彼此都有了了解,在霍府也待不了多久了。至于闵西原的伤势你大可不必担心,半年之内足可痊愈,我看到那时候明萱脚下留情,不会让他下半生无法动弹的。想必这个时候,明萱姑娘已经去了宫城谒见夏侯。”
“对了,刚才孔懿拿来了陛下的密令,说是要召我回华都。不过,听她的口气,似乎这件事是伍形易的手笔。”练钧如仔细斟酌着语句,慢慢吐露着心中所思所想,“中州天子虽然尊崇,但如今四国对其政令本就是阳奉阴违,而伍形易又将陛下牢牢掌控在手,所以其中关系分外复杂。我这两年一直在外还可少受钳制,一旦归去,怕是就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自主……”
“殿下三思!”孔笙斩钉截铁地建议道,“既然知道是死路,你又何必偏往虎山行?鱼要得水才能够畅游无忌,你这么轻轻巧巧一回去,不过是一个送上门的傀儡。这两年中你的不少情形都让人刮目相看,想必伍形易早已起了疑忌之心,他怎么还会轻易让你在人前露面或是交结大臣权贵?只要将你关在那个御城之中,你就是被遮住眼耳的聋子瞎子!”
练钧如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理智和感情都告诉他不要轻易回去,但是,一想起翘首以待的父母,他便着实难以下决心。不仅如此,天底下就只有伍形易那八个使令知道自己是冒牌货,只要这件事对外一宣布,他哪里还有存身的余地。可是,这些事情能够对孔笙说么?
沉默了不知多少时候,练钧如想到了孔懿,尽管明面上没有给过任何承诺,但仅仅是这些天仿若不经意间说出的一个个消息,就足以让他明白一切。既然如此,对于几乎无孔不入的黑水宫,他要取得足够的支持,恐怕还应该更坦率一点。他终于向前跨出了两步,紧盯着孔笙的双目,说出了那埋藏心中的隐秘。他可以肯定,孔懿并没有对妹妹坦白这一切,那么,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遭了。
第二十章结拜
闵西原的胡作非为自然给他那同父异母的兄弟带来了大大的好处,甫一得知兄长夜闯霍府的消息,他大怒之余便立刻欣喜若狂。如今朝局本就不甚妥当,无论是为了安抚霍弗游还是给百姓一个交待,他的父亲都必定会舍弃闵西原这个尊崇的嫡长子。
“老天助我,真是老天助我!”他一个人来来回回在书房中踱着步子,面上是难掩的兴奋之色,“谁能想到,贵为孟尝君的斗御殊竟然会倒戈?谁能想到,那鬼谷弟子苏秦竟然会投归自己麾下?谁能想到,那兴平君姜如身为中州王子,竟然也会舍弃立储以嫡的宗法制度?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尽管闵西全平日自负得紧,但事到如今,却信奉起那虚无飘渺的天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