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华都城内寂静无声,除了一队又一队巡逻的兵马之外,就只有寥寥几个更夫的孤单身影。由于查验日严,往日的梁上君子也息了飞檐走壁的念头,但凡高处皆有探子牢牢盯住,因此街道上几乎看不见其他人影。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那么安分守己,一道轻烟似的影子如同幽灵般划过漆黑的夜色,始终掩映在建筑物的倒影之中,一路悄无声息。终于,人影在一处豪宅面前停了下来,阴恻恻地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那声音划破长空,激起宿鸟之余也惊动了巡街甲士,只是片刻,街道两旁便人声鼎沸,一大群武士气急败坏地齐齐冲了过来。
“伍形易,你软禁天子,暗害使尊,欺上瞒下,祸害黎民!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那黑衣人用尽全身气力吼出这些话之后,立刻脱手掷出一团物事,只听砰的一声轻响,一团浓密的烟雾立刻笼罩了方圆十丈,待到一众甲士驱散烟雾之后,场中再无半个可疑人影。
接下来几天,华都发生的一切同样诡异绝伦,不知从何时开始,大街小巷就被人贴满了各色通告,上头全都是历数伍形易罪责,短短数天之内,流言蜚语就传遍了整个华都,饶是伍形易下了禁口令都无济于事。在这种情况下,伍形易不得不下令全城戒严,一应官员百姓不得擅自外出,并准备借机撤换清除一些死硬派的朝臣。
这一系列的事件却并非练钧如这些人的手笔,石敬在得知原委之后甚至忍不住破口大骂,可是,冲突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倘若再袖手旁观,那处于重重甲士包围的三处官员府邸,怕是立刻就要化作齑粉万劫不复。
“怎么办,怎么办?”石敬来回踱着步子,额上早已是汗珠密布,“正面冲突绝对没有胜算,但是,这些人都隐约知道一点内情,说出什么来就棘手了。再说,所有世家士族都在等待着我的态度,要是放弃了这三家,那今后就没有立场来慑服其他人了!”
“这种关键时刻居然有人推波助澜,用心叵测啊!”司马群也在那里频频摇头,脸色铁青可怖,“殿下,还是由你决断吧,看来,似乎有人想趁着搅浑水的当口浑水摸鱼,我们就是隐忍也藏不了多久。”
黑水宫、旭阳门、无忧谷,练钧如心中默念了这三个名字,最终把黑水宫去掉了。他很清楚,许凡彬和明萱是最后自动找上门来的,其师门用心他半点都不知道,却又不得不任凭两人跟来。可以这么说,眼下同盟的脆弱根本令人难以想象,能够凭这些人走到什么样的地步,他心里没有一点底。这一次在幕后暗自推动一切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发动吧!”练钧如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为了那三个将要被伍形易杀鸡儆猴地当作牺牲品的家族,却要付出更多的鲜血和人命,值得抑或是不值得,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一旦起了冲突之后,令华都城外隶属我们的飞骑将升空,不惜一切代价拦阻所有外出报讯的飞骑将,用鹞鹰截杀信鸽,务必不能让消息传到边关!”
“除了那些使令,其他异禽休想能够升空!”太宗安铭冷冷一笑,自信满满地道,“我已经令御城和王宫内的鸟监下了秘药,除了陆上的信使和普通信鸽灵鸟,我们不必担心那些飞骑将!”
第六章发动
伍形易一个人站在王宫前的广场上,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那顶上的凤鸟图腾,心中一片宁静,似乎所有愁绪都一扫而空。最近的局势隐隐约约有脱离掌控的势头,因此权衡再三,他终于决定以血腥手段镇压。自从做出了这一决断,他就知道,自己和中州世家权贵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原本的预演已经变成了真刀真枪的实战,远远偏离了预先设定的计划。冥冥之间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下下地拨弄着他早已布好的棋局,但是,他不会轻易放弃认输的!
“伍大哥!”蒙辅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微微点头为礼后便立刻奏报说,“那三个家族闭门不纳,坚称你是矫诏行事,他们绝不趋奉乱命。适才统兵将领来报,说是他们的府邸中已经设下了铁拒马等物,似乎准备顽抗到底!”
“哦,这些废物什么时候也知道武力抗拒了?”伍形易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嘴角划出了一道轻蔑的弧线,“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们一点厉害好了,不见血这些家伙就不知道轻重!封锁整个街区,将无关百姓全都驱赶出来,然后强攻进去,只要手持兵器的全都斩杀!一旦攻克之后,你传我指令,以谋逆罪论处,但凡成年男子一律五马分尸,未成年男子斩首弃市,一应女眷全都贬为官奴!我倒要看看,有几个世家豪族有足够的勇气仿效!”
蒙辅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低头应了一声后便转身离去,走了几十步远后却再次回头瞥了伍形易一眼,目光中似乎有些恍惚。伍形易却没发觉亲若手足的同伴有什么异样,冷哼一声便朝隆庆殿走去,脚下的青石地喀嚓作响,片刻便隐现裂纹。
华王姜离的病情本就是服了噬心散而致,在服下解药后早就有了好转,却整日倚在床头很少起身,此刻见伍形易走入也没有任何表情。就在昨夜,姜离见到了偷偷潜入的介文子,得到了一个令他心神大振的消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令自己日思夜想的亲生儿子,居然真的还在人间。手中牢牢紧握着当年仅存的蝴蝶玉坠,姜离毫不畏惧地对上了伍形易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