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数量,这一支突然冒出来的王军不过万余人,与战场中殊死拼杀的数十万军队根本就不在一个数量级上;然而,论素质,谁也看不出他们的深浅,因此只有尽力提防。一色的玄衣玄甲,就连身下战马也都是漆黑一片,唯有那统兵主帅的坐骑是一匹通透洁白,四蹄乌黑的骏马。他们就这样漠然挺立在战场边缘,看似对战况不以为意。
此役周军动用大军近二十万,而北狄骑兵主力则大约是八万余人,虽然周军在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兵卒素质也是上佳,但比起自幼就在马背上学习骑射的北狄精兵来,他们却没有多大优势,反而要靠合力才能斩杀来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群红衣汉子,这些骁勇善战的周军步卒有的一心一意对付战马,有的用套索擒下马背上的北狄骑兵,还有的则是仿效敌手那样抽冷子放箭,总而言之,这数千人的零散兵力,在战阵中发挥了不小的效力。
樊威慊自己率领的两千亲卫在场中左突右杀,所向披靡,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从诱敌深入到不得不正面作战,他付出了重大代价,但是结果却不一定能如他所料。正因为这一点,他才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潞景伤的一次次拦截,毕竟,训练骑兵殊为不易,他这两千亲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绝不能轻易扔在这里。他已经换了两把长剑,就连最后一把精工打造的名剑也早已血迹斑斑,不复往日的清澈,然而,久藏心中的血性却渐渐勃发了出来。
挺剑刺死一个侧面来攻的骑士,樊威慊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已经看到了潞景伤身边的情况。这位声名赫赫的北狄天狼王,居然托大地只带了近千骑兵在战阵中冲杀,相比之下,他自己的两千亲卫尽管损耗了一成,却足足比对方多了一倍人。杀机大盛之下,他放眼凝望远处,终于下定了决心,重新从马下的褡裢中取出了三杆制的长枪,小心翼翼地接合在了一起。
眼见远方烟尘已起,樊威慊立刻高高掣起了长枪,暴喝一声后一马当先地向前冲去,身后众亲卫立刻紧紧跟上,正是一点突破的战法,矛头直指杀性正隆的潞景伤。空中几个中州飞骑将也被这浩大的声势吓了一跳,差了一息才看见远方的滚滚烟尘,顿时发出了凄厉的警报。
那黑袍主将夷然不惧地挥了挥手,中军帅旗顿时打出了一道道旗号,刚才还坐山观虎斗的军队顿时四散了开来,分成一个个小队往战阵中杀去。只是刹那间,一股凛冽的杀气顿时从他们身上散发了出来,所幸樊威慊在侧翼布置了一队策应的骑兵,立刻朝他们迎击了上去。
然而,王军的凶悍却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所有的军士都像悍不畏死的疯虎一般朝对方杀去,即便断臂断腿也没有止住势头。担任迎击的周军骇然发觉,除非能够一击致死,否则这些军士就会造成更大的损伤。终于,曾经参加过当年对北狄一战的部分军士终于鼓噪了起来,如此的威势,如此的战力,不正是当年那一支虎豹营的战法么?
“无锋!”领兵的王军主将高声喝道,一瞬间,这个呼声传遍全场,此起彼伏的“无锋”声顿时让战况为之一变。尽管来援的周军很快感到,但面对这样疯狂的敌人,他们很快就品尝到了苦涩的战果。
一场大战从中午时分一直维持到了傍晚,在得知这支神秘王军正是王师无锋后,长新君樊威慊终于打定了退意。他曾经听说过,伍形易麾下有一支形似活死人的勇猛军队,当年也曾经在周军对北狄的战场上出现过。然而,那个时候,周军只是作为盟友,因此并未体会到其中可怕之处,但今日的交战结果却让他为之胆寒。倘若当年合四国之力,自然不必害怕这人数甚少的王军,可如今商国沦陷,炎军败退不振,夏国苦于南蛮之扰,而自己又要专心应付北狄,这样看来,中州的王权重振根本无法避免。
“退兵吧!”樊威慊苦涩地吐出了罕有的两个字,脸上阴霾密布,“我军锐气已失,兼且中了敌人诡计,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环视了一眼周围不甘心的众将,一字一句地命令道,“能进能退方为大丈夫,况且,今日之战,我军算不上一个输字!”
中州华偃王七年元月七日,烈原之战终于落幕,是役,北狄投入骑兵近九万,周军步卒骑兵总计二十二万,中州动用王师无锋一万五千人,结果没有分出胜负。仅以战果计,三方之中都是损失惨重,然而,对照兵力数量,可以说中州才是最大的赢家,因为,王师无锋折损三成兵力近五千人,而周军的伤亡数字则是近七万,北狄骑兵的死伤也颇为惨重。一役而收获巨大声威,可以说,这一次主将对时机的把握相当到位。
谁也不知道这一次无锋的主将是谁,战役的消息传出之后,天下民众除了津津乐道其中细节之外,几乎人人都在猜测那位神秘的统兵主将,可中州朝堂却始终讳莫如深,就连天子姜偃在接待前来拜谒的北狄使者时,对此也是闭口不言。只有少数几个重臣知道,在中州大将纷纷外派的情况下,只有寥寥数人能够发挥出这样的战力。
“练郎不要忘了,今次欠我一个人情!”孔懿巧笑嫣然地对丈夫作了一个鬼脸,“只是这一次虽然胜了,损失却着实不小,事先我也没想到伍大哥会答应我的请求。要知道王师无锋是他最看重的嫡系军队,上一次也就是你出去时派了三千人随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