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笔记本并不厚,里面的内容也不复杂,但他看的很慢,舍不得一口气读完。因为他在读这些成年旧事旧心情的时候,总会有种在看陈先生一生的错觉。当然,陈先生的一生远不止笔记本里的那一点内容,然而他写下的那些并不华丽的文字里蕴含的深沉而强烈的情感,犹如一只执迷于光源的飞蛾,让孟朝阳不自禁地心有戚戚焉。
那样挖心掏肺地爱一场,明恋也好暗恋也罢,假如不得善终,必定是要伤筋动骨的,即使时间能疗愈伤口,也总有一块萎缩的皮肉,再也不可能鲜活如初。
&ldo;我们很少谈性,因为都清楚对方和自己有截然不同的观点……在我看来,身体交融是一种仪式,是向对方交出自己,用身体这管道靠近对方。那是对爱的献祭。而对他来说,性爱是一种攫取,一种征服。整个过程带着非凡的魔力,点燃他的激情直至巅峰。他需要这种激情,因为可以成为创作的燃料……我承认我对性的感受更女性化,他则是典型的男性视角,还是个精力旺盛的花心男人。
我该怎么办呢?当知道他一次又一次的猎艳行为?我这样看重他的才华,这样希望他画出杰出的作品,如果他必须用身体去创作,我有什么立场去责怪他呢?
我只能,像一只鸵鸟,将头深深埋进砂砾堆,不听不看不想,假装我们十分相爱,假装他的眼里只有我……&rdo;
孟朝阳阖上笔记本,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陈先生的暗恋变成明恋之后的笔记。按理说,所爱之人接受了自己的感情,紧接便该是幸福的蜜月期。可是陈先生的蜜月是掺毒的。b君在他们定情之后不久便出轨了。理由很简单,他是直男,更喜欢女人的身体,而且他需要用猎艳来刺激创作激情。
自诩为他的伯乐和知己的陈先生默默接受了。一面安慰自己,爱人仅仅是在游戏,就像顽皮的孩子,玩够了仍然会回到自己身边;一面疯狂工作,把自己拧成一架工作机器,不听不看不想,用已有的温情不断自我催眠,以爱之名饮鸩止渴。
孟朝阳的心情激荡,放在笔记本上的手指甚至有些微轻颤。他情不自禁地自问,假如魏行风也这样,他该怎么办?他会怎么做?
然而,只要想到魏行风将别人拥入怀中,心脏就像被楔入钢钉一般疼。
他忽然感到一阵恐慌,眼前的笔记本仿佛是天降的密语,写着某种残酷的预言‐‐他们的未来或许曾是别人演过的剧情。
慌乱地站起来,他把笔记本锁进抽屉,神经质地把钥匙压在杂物箱的最下层。
与此同时,魏行风正坐在李师兄的画室里郁闷地抽烟。
前面摊着的两本速写本,上面画满了女人的身体。
李师兄翻着速写本说:&ldo;不错呀,你并不是画不好人体嘛。&rdo;停了停,望着魏行风促狭一笑,&ldo;还是以前画的好,现在画不好?也许画男体更有感觉?&rdo;
魏行风搓着脸道:&ldo;师兄,你就别取笑我了。我现在真是找不到感觉,要不你自己画吧?&rdo;
&ldo;我自己画或者找别人画都可以,问题是你打算不画人体了?找不到感觉肯定是有原因的,这就是你的一道坎儿,师弟,你得垮过去啊!&rdo;李师兄收起玩笑神色,语重心长地劝他。
&ldo;我知道。&rdo;魏行风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玻璃吊灯头重脚轻地映入眼帘,带着难言的压迫感,没来由地让他心慌。
李师兄很能理解他此刻的焦躁,用手鼓励似的按了按他的肩膀,提议道:&ldo;还是找个模特吧。&rdo;
魏行风没接话,只一个劲儿地对天花板瞠目。
李师兄含蓄地安慰:&ldo;你别怪师兄多嘴,那个……你谈恋爱不该耽误你画画对吧?找个模特,那谁也生不着气……我看他很理解你嘛,你这么担心是不是有点多心了……&rdo;
魏行风摆摆手,闷闷地说:&ldo;师兄说的对,是我多心了。那就麻烦你把你的模特借给我。&rdo;
李师兄笑道:&ldo;跟我客气啥。我现在就联系她。找她可不容易,得先预约……不过看你颜值的面子说不定会开让你插个队。&rdo;
这个玩笑并没抹去魏行风苦哈哈的表情,相反提醒似的让他从沙发上弹起来,一叠声说:&ldo;别让她去我的画室,我就借你的画室画好了……回头算你租金!&rdo;
李师兄一皱眉,想要说什么,但看到魏行风略显严肃的神情时,便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答应了个&ldo;好&rdo;。
魏行风和孟朝阳的关系,如李师兄这样亲近的朋友是知道的。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谁也不会去管闲事。只是会有那么点儿替魏行风可惜。原以为魏行风会找个对自己事业有助力的伴侣,因为他的外形对女性是很有迷惑性的,却没想到他选了个不很起眼的男人。
当然同性恋艺术家也有很多,比如米开朗基罗就十分迷恋男性身体,甚至厌女到了不愿意和女人讲话的地步。然而魏行风显然没有被男色点燃创作激情,相反的,他和孟朝阳在一起后创作竟陷入了瓶颈。
李师兄常和他一起画画,将他的状况看在眼里,忍不住打听缘由,发现魏行风骨子里仍然是个直男,其实对男男性事并不特别热衷,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男助手搞在一起?而且他俩之间似乎存在着一些问题,明显分了魏行风的心思,让他无法全副身心地放到绘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