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到八点,下面出现了第一批往上爬的人。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是季寒川。玩家们扪心自问,都觉得,自己虽然还算手脚灵活,但要上这么高的楼、飞檐走壁,还是很不容易。更别说这群浑身僵硬、好像整个神经系统都被统一操控的npc。
胡悦趴在围栏上,看了片刻,稍稍安心,对一起过来观察情况的于章说:“至少短时间内上不来。”
于章沉默片刻,道:“但不会太久。”
胡悦一顿:“你是说——”
于章道:“游戏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我们。”
胡悦皱眉、叹气。
九点钟,季寒川也来晃了一圈。与胡悦不同,他看得很认真,视线在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上扫过去。胡悦不明所以,季寒川道:“要找一个人。”
胡悦更加不解,季寒川:“老高之前借了npc两百块,”用来开房,“最好还是还上。”
胡悦“唔”一声,明白了。实话实说,不觉得有必要。但韩川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她想一想,又问:“你把下午的培训搅黄,也是因为‘觉得’吗?”就像是他在进酒店之前说的,“觉得”电梯女鬼不会再冒出。
季寒川一顿,失笑:“嗯,有点在意那天墙上的字。”
胡悦喃喃重复:“‘只有在培训中通关,才能顺利留下’?”
她记性很好,读书的时候,就在班上名列前茅。后来毕业、进入社会,也凭借一份漂亮简历,和面试中的优秀表现,拿到知名金融公司的offer。
如果没有“游戏”,大约到年底,就可以升值、涨三分之一薪水。前途光明坦荡。
但在此刻,再谈这些,已经没有意义。胡悦拧眉、沉思:“啊,‘留下’?”
季寒川笑一笑,说:“可能只是我多想。”
胡悦看他。她想:不,不会。之前那几天,已经足够看出来。除去超出所有其他玩家、超出游戏中鬼怪的硬实力外,韩川还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直觉”。可游戏不会偏爱任何一个玩家,韩川的“直觉”,说到底,只是先前的经验积累。
她默默记下这个知识要点。
这是胡悦的第八场游戏,先前七场中,她直面过许多次死亡。当时疲于逃亡,对很多事,都来不及思索。到了这座温泉酒店,才有一刻放松。她下定决心,等到明天天亮、进入“休息时间”,一定要把这次游戏里韩川的所有行为再捋一遍。遇到这样的玩家,是可遇不可求。兴许在下一场中,自己又要回到过去的状态。不能相信别人、时时提防。
她忧虑,叹一口气,余光却留意到什么。胡悦睁大眼睛,“有人到二楼了!”
npc们在长久的尝试、失败之后,像是终于找到合适的登楼方式。往后,他们像是一个又一个爬虫,在楼壁上蠕动。
季寒川撑着围栏、跳上去,坐在上面,低头,远远望着那一张张面孔。他口袋里还有一百块钱,加上昨夜司机给的烟。
这样坐着,到十点、十一点。npc们又开始失败,然后重头再来。在十二点时,他们终于改变主意,开始像胡悦一开始想的那样,放弃技巧、用最简单原始的方法,直接用人往上堆。
这样一来,进度倏忽加快。季寒川眼皮一跳,从围栏跃下来,环顾四周。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旁边的木板上。
他问朱葛:“老朱,你的打火机还在吗?”
朱葛一愣,在身上摸了摸,很快找到打火机。他迟疑:“韩川,你是要?”
季寒川接过打火机,走到墙角。方才下雨,上方的木板已经被淋湿了。但他搬开外围的木板,去看里面,仍然有干燥的地方。其他玩家见了,一一围来。吴欢恍然:“你是要用这个?”
季寒川道:“试一试。”
吴欢说:“可能不太好点。”
季寒川手指抚过木头纹理,说:“这毕竟是一个‘游戏’。”
旁人怔住,而季寒川抱住一条木板。木板很长,比他还略高一些,接近两米,有二十公分宽。这会儿被季寒川拿到围栏边,然后耐心地用打火机引燃。兴许是木板太干燥,兴许是其他缘故。总归,在数分钟等待后,木板竟真的烧出火焰。
玩家们惊喜。这样一来,他们至少有了还击之力。胡悦在四周墙壁都走了一圈,确认了楼下人墙最高的地方。这时候,木板已经燃得很旺。他们把木板推了下去。
火焰在空中飘摇,吴欢像是在给自己增加信心,自言自语:“古代不也是这么守城的?”滚石、投火,“……可惜没有汽油。”
带火的木板径直砸向楼下人墙。npc们直愣愣待在原地,看着头顶落下的东西,不知躲避,被砸个正着。
人墙塌了下去,火焰却没有在疾风中熄灭,而是烧的更旺,沾上npc的衣角。
季寒川转了转手上的打火机,有种奇异的感觉。像是最先和平的日子,他与npc们一起打麻将,每一把,都占尽了运气。可季寒川心知肚明,自己的牌技其实不算高超,虽然算牌,但那天赢太多了,更多还是接来的牌太好,每张都有用处。
而此刻,他的心情类似:从点火,到推木板下去;风向、湿度,每一样,都恰到好处。而npc们被跟着“点燃”,更是不可多得的好运。
季寒川想:是有“人”在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