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四儿一直喊张安寿喊老爷是喊习惯了的,跟张安寿住在一起,进进出出还是老爷前老爷后的叫喊。这一天,四儿在外挖野菜回来,听见张安寿如妇人低声哭泣。四儿慌忙进屋,扶住张安寿问:&ldo;老爷,你哭什么啊?&rdo;张安寿说:&ldo;儿啊我思来想去,我如今没有了后,我想你还是喊我爸爸好些,你要是不嫌弃我,今后就喊我爸爸吧。我如今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没有一个后我怎么对得住我的祖宗啊!&rdo;
四儿就跪地喊道:&ldo;爸爸。&rdo;
四儿的声音清脆悦耳,掷地有声,有如银铃落玉盘,有如涓涓山泉落碧水潭,有如暴雨狂风横扫千秋落叶,如山洪暴发摧枯拉朽。滋润了张安寿枯燥的心,震醒了张安寿死去的希望。当时四儿认张安寿为爹,让张安寿悲喜交集,竟身不由己地跪下来,要给四儿磕头,吓得四儿赶紧趴地不住地磕头。张安寿扶起四儿,说:&ldo;我儿,别这样,爸爸为难你了。快起来,快起来!&rdo;
四儿喊:&ldo;爸爸。&rdo;
张安寿哽咽着喉咙答:&ldo;哎。&rdo;
一九三九年九月,四儿成了张安寿的女儿,张安寿成了四儿的爹。从此张安寿不再以张胖炎为自己的儿子,拒绝张胖炎、吴睡莲提供的一切食物,开荒刨地种庄稼,狩猎挖野菜填饥饿,父女俩相依为命过日子。这使得张胖炎万分恼火。张安寿从家里搬出去,刚开始张胖炎也没太多计较,以为老子跟儿子扯脾,挺多把气怄过后就会好起来。他不好出面,就叫吴睡莲送衣送饭供在茅篷子住的张安寿和四儿吃穿。张安寿对吴睡莲还没有怄张胖炎那么深,一段时间也不拒绝衣来食来。吴睡莲也借此劝过张安寿,叫他回到屋里住,拿两间房出来与儿子和媳妇隔开,就算是分家各搞各的,这样在一堆都好有个照应。张安寿那是坚决不同意。所以一段时间张安寿与张胖炎就是这么人不当面只通过吴睡莲两边撮合衣食不断地连着。现在倒好了,张安寿把丫头四儿认成女儿,无视他这个儿子张胖炎,先是他六亲不认起来,越来越不像话。张胖炎决计亲自来请老爹回家。但是张胖炎没想到的是,他老爹张安寿这个老骨头越盘越硬,他不出面还好,出了面让他一日一日难下台阶。他多少回上门请张安寿回屋,也有多少回亲自背扛肩挑送来山珍海味,还有多少回请湾里人上门解劝,指望打动张安寿的心。食物被张安寿抛到九霄去外喂了野兽,劝解的话被张安寿哑巴样不应一言使劝解人无所是从,上门请被张安寿破口大骂以至于要拚掉老命弄得张胖炎狼狈不堪灰溜溜。这使得张胖炎终于按捺不住了,兽性开始露出来。这一天,张胖炎一改往日忍气吞声的态度,气势汹汹地闯进张安寿的茅屋,气急败坏地吼道:&ldo;老爹,你太过份了!你再这样出我的挺,我也就六亲不认、大义灭亲,好向皇军有个明白交待!&rdo;一脚踏在三脚凳上,一手叉腰,一手按住日本马刀,俨然要一拚到底的派头。
正在坐着搓着麻绳的张安寿头也不抬地问:&ldo;你是谁?敢到我家来鬼哭狼嚎?以为老子怕么?&rdo;
张胖炎说:&ldo;老爹,回去吧,我今日最后一次来接你回去,你别不识好歹!&rdo;
&ldo;你是哪里来的杂种?给我滚出去!爹这个名你能叫?别侮没了我一身的好名!滚啦!&rdo;张安寿忽地站起身,挺得笔直,两手攥紧拳头。
张胖炎气急败坏:&ldo;老子是你日出来的,老子凭什么不能叫你老爹?&rdo;
张安寿也气急败坏:&ldo;老子才没有日出你这样的杂种!晓得你是哪个野杂种日出来的!哪个野种日你出来你就去认哪个是你爹!&rdo;
张胖炎抽出马刀,抽出一半又插进去:&ldo;你究竟跟老子回不回去?&rdo;
张安寿哈哈大笑起来:&ldo;这日本狗杂种真是厉害呀!你听,四儿我的儿啊,这是人说出来的话还是畜牲放出来屁哟!&rdo;
张胖炎看看一旁埋头拟着麻蝇的四儿,见四儿面孔带着冷笑,就把怒气转向四儿,骂道:&ldo;四儿,你这个小妖精、贱货!你有什么资格掺和我们家的事?嗯?老子杀了你!&rdo;说着把战刀又抽出一半,亮着半截寒光。
&ldo;你?张胖炎,你怎么成了这种东西?你吃错了什么药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你真的要把你爹气死吗?&rdo;四儿放下手里的活,怒目斥责。
&ldo;你……&rdo;张胖炎&ldo;唰&rdo;地抽出战刀,捏在手上,让寒光作威,&ldo;信不信老子马上把你分成两半?&rdo;
张安寿一下子就拦在四儿前面。青筋粗暴吼道:
&ldo;你敢?你要敢动四儿一根毫毛,老子马上就死在你面前!看你一身上下日本杂种来了不到三天你就讨上一身日本畜牲味,光你那一撮小胡子就丢尽我们张家的脸面了。我张安寿一身为人清白,从不把话别人说。我还能认你这个儿子吗?你不要脸,我张安寿还要祖宗的脸啊!咳咳咳……&rdo;张安寿双肩剧烈地抖动起来。
四儿赶紧上去给捶背,边捶边说:&ldo;张胖炎,你就积点德,你要是还认你这个爹,你就就你爹的性子,让你爹多活几年。你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去,不要来打扰你爹。好不好?要想你爹好你就现在什么不说什么不做最好,让你爹按他自己的法子活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