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建成后,显得朴素端庄少有装饰,只在一些墙壁上画了许多触卧凉心的历史故事和历代儒臣的《大学衍义》。他的车舆和衣着、ri用器皿一概从简,该用金饰的,均用铜代替。
一位太监进言道:“陛下贵为天子之尊,所用饰物器皿当以金制,以示尊贵,况且也不须费多少金子。”朱元璋说,“不可。朕富有四海,岂是吝惜这点黄金?但是,提倡俭约,非身先之,何以率下?况且,大凡奢侈的开始都是从小到大,其必酿贪得之弊。”
他的一件睡袍穿了二十多年,还是马皇后亲手为他制作的,已经补了几块补丁,仍不愿丢弃,一为惦念马娘娘情思,同时以此现身说法训诫皇亲与臣下……他亲手书录的这首诗意在于不断自精自省,同时敕谕宫人,要节俭,戒浮华。他一生最痛恨贪官污吏,为此,诗碑也有鞭答贪佞之意。
他曾在东角门告谕群臣说,“以前朕在民间之时,每见州县官吏不恤于民,往往贪财好色,饮酒废事,凡民疾苦,视之漠然,心里恨透了。如今要严立法禁,凡遇官吏贪污坑害百姓者,决不宽恕。”
朱元璋在屏风前伫立良久,越想越恼怒,近ri朝臣奏折中,涉及弹劾贪官污吏者仍占十之二三,心想,“我如此严厉惩处贪赃枉法之徒,这些鸟人怎么就不怕死呢?”他又想到薛祥,“薛祥,你也太枉悻了,你的侄子是人,擅杀无辜,你就可以仗着自己是工部尚书,收受贿赠,为其脱罪,还要人xing命吗。论哪一条也该罪,论哪一款也该杀!”
“臣妾恭迎上位!”马皇后候在皇帝面前好一会,见朱元璋锁后沉思,不敢惊动,此时见皇帝抬眼看见了她,赶忙躬身行礼。
朱元璋正在恼怒中,见了马皇后,不由得火上加油。
“马秀英。你身为皇后,天天在朕面前要仁义道德。现在被人都骑在脖子上了,你说应当如何惩处?”
马皇后一怔。丈二和尚摸下着头脑,不知皇帝为什么劈面诘说的到底是什么事?赶忙说道:“臣妾一向不干涉政务,除了宋学士,已受重处——”
“提那厮死人作甚!”朱元璋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马皇后心中一寒,他开始还以为皇帝想起了宋濂的事情心烦,自己也的确没有干政过,唯一的事情,就是由于宋濂的事情,向皇帝求过情面。但既然不是宋濂的事情,哪自己还有什么事情能惹怒皇上呢?
“皇上,臣妾真的不知,若是臣妾真的有做错的地方,请皇帝明言——”
“马秀英;你别装蒜了!”朱元璋截住她的话头,喝道,同时向身边的太监说,“你照实告诉她,是怎么一回事。”
说罢转过大理石屏风向寝宫走去。
“聂公公。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马皇后才知道自己做了被殃及的池鱼,成了皇帝发泄的地方。不由嘀笑皆非,但是却并没有在意,皇帝不过是发些牢sao而已。肯定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过了这一会。说不定也就会好一点了。
这样想着,马皇后往后面的寝宫走去。她倒是要开解一下皇帝,千万不要动怒,最近皇上的身体也不好,千万不要气着了,那个薛祥,马皇后却是没有一点点印象,心里想着,回头要向太子打听一下,要是个好官,冲着皇帝这个怒火,也要救一下才是。
朱元璋斜靠在铺着貂皮褥的躺椅上,震怒之后,觉得一阵晕眩,胸口同时隐隐作痛,心跳得很快。他十多年前便染上了这种心疾,后来时好时坏,时轻时重,几个御医皆因为他病重时未能及时遏制,受到诛杀。后来御医一听皇帝头晕心痛发作时,便都胆战心惊,一旦被诏入宫,生死难测。
马皇后是惟一能无所顾忌地劝说皇帝的人,她深知君王多疑嗜杀,往往株牵及人,她对朱元璋推心置腹地说道,“生死由命,祷祀何益?医可治病,但不能治命,况且如果服药无效,还要牵连郎中,于心不忍。”或许是受马娘娘劝谏所感动,朱元璋便很少再杀御医了。
“唉!要朕清心寡yu,说得容易做却难啊!”朱元璋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想起宋濂曾经劝慰他的这句话,不无感慨,“朕以猛治国,意在长治久安,稳固朱家万世基业。可是那班功臣宿将恃功居傲,心怀叵测,威慑朝廷。朕如此费心驾驭尚且百弊丛生,子孙稍有等闲,又焉能控驭他每?朕自然要效法汉高祖,清除隐患。那贪官污吏,更是可恶可恨,残害百姓,危害国家,不以重刑,何以镇之?朕受天命以来,官衣吁食,未曾逞懈,法令严明,事必躬亲,就这样,jian佞贪官竟然朝杀暮犯,令朕忧虑深心,愤恨已极,又如何叫朕清心寡yu呢?”
他眯起双眼,只觉得金花迅叠,不由得又忧虑起不争气的儿孙,“太子过于仁慈,如何威慑臣下?功臣宿将在一旁虎视眈眈,王子王孙皇亲国戚却不安本分,屡有恶行,岂不令朕忧虑?”
可能发生的一幕幕在皇帝的头脑中闪过。如今,秦王朱樉,又有人密奏其图谋不轨,行为多异;眼看着没有战争了,那些开国的元勋老将们却是没有地方安置……都使他忧心如焚,洪武皇帝朱元璋也确实是不能清心寡yu啊!
“启禀皇上,驸马都尉庞煌求见。”
太监的奏报打断了朱元璋纷扰的思绪。
“叫他进来!”皇帝依然倚在躺椅上。
庞煌宠辱不惊,皇上虽然极少在后宫诏见臣下,但是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习惯了。在太监的导引下,他走进皇帝的寝宫。
“臣庞煌叩拜皇上。”
“罢了,你坐下。”
将披着黄缎的坐椅摆到皇帝右前方约摸五尺左右的地方。
“谢陛下赐坐。”
“驸马,”朱元璋摸摸白如霜雪的鬓发,看着庞煌说,“朕叫你来。是要问你,以卿看来。薛祥之事的根谛何在?为什么大明律法严厉竟有这种事情不断发生?”
庞煌见朱元璋面色严峻,心中发毛。作为外戚的驸马都尉,兼着锦衣卫的差事他有直接责任,对于薛祥的事情,如果皇上认真起来,罢官事小,弄不好还要刑杖加身乃至斩首弃市。他赶快奏道:
“陛下英明,微臣驭之无方,查勘不力,致使朝廷大员屡有过错发生。恳请陛下责罚罪臣!”
“我说过要责罚你的么?”朱元璋欠身反问,“起来。”
“谢陛下宏恩!”庞煌回到椅子上坐下,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生怕暴虐无常的皇帝朱元璋忽然翻脸。让自己去执行对于薛祥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