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性真高啊。
顾凭点点头,推开了院门。
那少年坐在一个石凳上,目光落在一蓬花束上,像是在出神。听到动静,他慢慢转过眼,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顾凭,半晌,轻声道:“……你是谁?”
顾凭:“我叫顾凭。”
少年勾了勾唇:“我问你是谁?”
这是在问他的身份以及来路了。可惜,顾凭不能说。
他望着少年,忽然道:“殷涿。”
这两个字一出来,少年的脸色登时就变了。他的手指用力扣住石桌的边缘。顾凭感觉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跳起来扣住他的脖子,但是,他忍住了。
忍住了,只是脊背僵直,目光冰寒如刃地注视着他。
顾凭盯着他,慢慢地眨了眨眼:“所以,你是知道的?”
暗部呈上来的资料里,只说少年在沛阳的名字是乔其。关于他到底对自己原本的身世知道多少,里面并没有提到。
现在看来,养大他的那对乔家夫妇并没有瞒他。
……既然知道殷涿是他的本名,那其他的应该也都知道了。
顾凭对着少年敌视的眼神,微笑道:“虽然殷家当年被满门抄斩,株连三族,但那都是前朝隐帝的事了。你这身份若是放在以前,确实得小心藏着捂着。但陛下两年前就给殷成将军平冤昭雪了,又赦免了他的一众族人。如今你已不是罪臣之后,一个名字而已,不必太过在意。”
少年冷冷地瞪着他,但顾凭的眼神平和,微微含笑,好像确实没有想要通过点破身份来威胁他的意思。不知不觉间,他的敌意退去了一点。
顾凭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你来凤都是想干什么,伸冤?”
少年道:“报仇。”
他一字一字道:“我要让朱兴伦死。”
朱兴伦就是那个横行沛阳的权贵。
伸冤和报仇,看起来差不多,其实还真不一样。
伸冤是要朱兴伦认罪伏法,而报仇,只是要拿走朱兴伦的命。至于怎么拿,拿的手段合不合法度道理,那少年是不在意的。
殷涿这么说,其实没有太出乎顾凭的预料。
他一早就觉得,这个少年无论对人对己,骨子里都有点无所不用其极的意思。为了逃脱郑氏一族的追捕,他就敢扮成女子。
一个男子行此等事,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就算是为了性命,那也是不堪,也是失格。
对自己都能有这份自辱的狠决,更不用说是对别人了。
顾凭忍不住想,这性格过于狠辣,太记恩又太记仇,还天性没什么约束感,什么都敢去做,什么都不顾忌的,还真是让人有点头疼。
少年说完这两句话,就看见顾凭沉默了。
这个态度其实很好理解。朱兴伦是郑绥的亲外甥,据说极受郑夫人的宠爱,要不也不敢在沛阳无法无天这么多年。恐怕是个人在听到他说想要取朱兴伦性命之后,都要犹豫,要在心里盘算值不值得。
他扯了扯嘴角,正要冷笑,忽然看见顾凭伸出手,拂开了他垂至眼前的额发。
这一惊不小,少年僵了一瞬,然后猛地向后一仰,厉声道:“你做什么?”
顾凭收回手,平静道:“只是想看看你的眼睛。”
少年怔住了。
这些日子,他不是四处奔波就是东躲西藏,额发早就长得遮住了眼睛。现在拂开看,那双眼真像是一匹幼狼,站在狼群尸横遍野的草原上,明明还小着,还单薄着,却带着一定要咬断敌人的喉咙的狠厉。那双漆亮的瞳孔深处,几乎拉出了一丝血色。
顾凭忽然道:“我可以帮你。”
没有等少年回答,他直接道:“你人单势孤,凤都随便哪个世家大族想要灭了你,都不是难事。尤其以郑氏一族如今的炙手可热,愿意帮他们出手,卖他们人情的大有人在。如果没有我,你连想活下来的机会都不会太大,更不必说报仇了。”
少年咬紧牙关:“你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