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沧、太傅和白君瑜坐在院内的石桌前,小松刚泡了壶茶,白如端着一盆热水进了房间。这种情况,按贤珵和荣沧的心,让白君瑜进去帮忙会更好些,但白君瑜行动不便,实在帮不上忙。
贤珵面色发白,眉间阴沉,整个人看着有些恍惚。荣沧以为他是吓着了,赶紧招呼他过来坐,并给他倒了杯茶。
“祁襄怎么样?”白君瑜神色多了几分焦急。他现在身上似乎还残留着祁襄的重量,那样真实,又那样飘忽。
贤珵抿了抿嘴唇,嗓子干哑,“没伤到内脏,但伤口挺深,没那么快好。好在现在入秋了,若是盛夏,必然要感染,到时候更麻烦。”
荣沧握着拳道:“一会儿我就进宫去求最好的外伤药。”
贤珵慢慢喝完茶,脸色没有半点好转,人颓坐着发起神来。
太傅见他这样,皱了皱眉,问:“怎么了?祁襄还有哪儿不好?”
贤珵眉头紧锁地看了看祖父,又看了看白君瑜和荣沧,低声道:“祁襄身上很多伤。”
“什么意思?”白君瑜眼神都跟着沉了。
“背上、胳膊上都有,像是鞭打出来的。我知道西陲那种地方,祁襄必然待得不易,可被打成那样,我……”贤珵眼睛都红了,“还有,我帮他擦汗的时候,发现他额头也有伤,很细微的那种,如果仔细看不容易发现。”
白君瑜面如沉水,心也跟着发寒。
荣沧皱起眉,若祁襄经历过的辛苦比他们预计得多,如今还能笑着面对他们,那他们这些朋友还算得上朋友吗?
太傅站起身,贤珵也赶紧站起来,“祖父,您要去哪?”
太傅摆摆手,亲自走进厨房,把潘管家请了出来,让小松帮着看药。
潘管家并不知道太傅叫他什么事,他现在忧心着祁襄,别的事真的不想管。
太傅请潘管家坐下,潘管家犹豫了片刻才落座。
太傅开门见山,“你跟了祁襄这么多年,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我是想问你,祁襄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潘管家没有惊讶,甚至没露出过多的情绪,“唉,在西陲那种地方多是如此,没什么的。公子自己都不在意,诸位也不必在意。”
潘管家的语气看似随意,但脸上却不见轻松。
太傅并不相信,严肃道:“潘管家,我知道这些年你还一直跟着祁襄是心疼他只剩下一个人。当初我无能,没保住祁襄,让他受了这些苦,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如今既然看到了,我以祁襄老师的身份恳请你,把这些年的事跟我说了罢。他的脸伤成那样,我只字未问,不是不想,是害怕,怕听到我不想听的结果。但事到如今,我也不能装云淡风轻了。无论祁襄怎么吩咐你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算是祁襄的半个长辈,也豁出这张老脸,请你把事情跟我说了。我身边的孩子,我却对他的经历并不了解,算不得好长辈啊……”
潘管家能明白太傅的心情,他没有太傅那般有学识,只能做个下人伺候祁襄,但看待祁襄的心情是相似的。所以太傅开口,说得这样走心,他一时也没办法回绝。
加上贤珵他们也看着他,眼里是遮不住的迫切,潘管家犹豫了。他不是没怨过,这些人在那个时候没有一个帮过祁襄的,如果不是郤十舟,祁襄现在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但后来一部分官差的轮值也让
他和祁襄发现,这边任职的都不是四皇子他们的人,显然是被有意隔开的,为了什么他们心里也多少有数,他也就不怨了。而他家公子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贤珵他们在京中却一切如旧,他也不是没心酸过,只是他能恨谁呢?归结结底,只能恨祁邑,恨大川不尽人情的律法,恨那些想把祁襄按死在西陲的人。
祁襄身上的每一处伤,都能说出一段过往,潘管家不愿回忆,却又历历在目。祁襄装了这么久,他也佯装无事了这么久,为什么所有东西都要他们自己来抗?他一把老骨头,没什么可盼的,只要祁襄好好的就行。可祁襄的路还长,永远笑对他人,苦对自己,凭什么?祁襄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错!
抹了把脸,潘管家道:“我可以说,但公子不需要同情。若让公子知道我嘴不严,恐怕会生气,但我忍太久了,有时就不想忍了……”
潘管家娓娓说起五年往事,包括一路遭遇、官差的针对、梁福和方姨娘的死,及祁襄的脸……说到最后,他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这些年,他真的替祁襄委屈,如今有了宣泄的出口,比他预想的更让他难受。
太傅脸色灰白,他怎么也没想到祁襄一介书生,生生挺过了这么多事。他甚至开始痛恨这些年自己的处事主张,他让得太多了,太小心了,导致最后有心无力,却还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荣沧赫然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没有人问,也没有人拦他。
“白如!”白君瑜大喊一声。
早已经出来站在一边的白如快步走过来,“少爷。”
“推我进去,我去看看祁襄。”白君瑜现在只想看看祁襄,即便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是个碍事的。
“等一下。”贤珵拦住了他,压住眼中的湿意,说:“我有话跟你说。潘叔,借你房间一用可以吗?”
潘管家点头,让他们随意,自己回到厨房继续看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