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年,18岁的蒋叔南在浙江乐清的童子试中脱颖而出,1905年,在晚清新政的浪潮中他先人浙江武备学堂,两年后选送到保定陆军速成学堂第一期骑科,与蒋介石、张群同学,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1909年起,他担任温州师范经学与体操教习,后又兼任温州府中学堂体操教习,文武兼备,思想新潮,期间加入同盟会(我在光复会的名册上也看到过他的名字)。武昌起义消息传到温州,他奔赴上海,任陆军第二师第八十九团团附,师长黄郛,团长蒋介石。民国成立,他随蒋介石到宁波招兵,任沪军招兵指挥部参事室主任,南北和议之后,他到绍兴任浙江省第五区禁烟监督。1913年,他被袁世凯任命为大总统府军事处咨议官时。正值而立之年。到1915年8月。袁氏称帝的图谋日益彰显,他自请解甲,归隐雁荡。在反袁护国运动中,他是梁启超、蔡锷的支持者,蔡锷之死令他无比痛心,参与创建松坡图书馆。出任《时事新报》经理。可惜的是,对于辛亥革命到民国初年的这段历史,他个人没有留下回忆文字,我们只能从他当时的诗中追想他的心路轨迹。在沪军都督府时代,他带兵驻扎徐家汇,写过这样的诗句:&ldo;飘飘风雨千年梦,破晬山河一局棋。如此河山此风雨,诸君能立几多时?&rdo;护国运动时,他有诗:&ldo;万里昆明有远思……头颅报国寻常事&rdo;
不久前,读到温州方韶毅的一篇文章,他从吴虞日记(1927年9月21日)看到,当时有报纸报道,正叱咤风云的蒋介石在戎马倥偬中,随身所带的书中,有《曾文正全集》和《兴登堡成败鉴》,另一种竟是《蒋叔南游记》,有空随时浏览。因为蒋叔南之名早被遗忘,1986年《吴虞日记》出版时错印成了&ldo;蒋叔商&rdo;。别了风云变幻的民国政坛,他遨游于山水之间,足迹遍及武夷山、天台山、普陀山、黄山、泰山、嵩山、恒山……最熟悉的当然还是他家乡的雁荡山。1921年,《蒋叔南游记》在上海出版,梁启超为之作序,誉为&ldo;徐霞客第二&rdo;。蒋介石此时将这本多年前出版的书带在身边,确实不容易令人明白,不过,报道中还述及他喜欢&ldo;看山读书&rdo;,大约是爱山爱书的缘故,老同学的这本游记便成了他的枕边书。就在此前不久,当国民党的北伐军席卷江南,蒋叔南却因被控在袁世凯总统府任职时参与刺杀孙中山密谋而被捕。在杭州人狱十天。此事査无实据,但年仅44岁的他从此对政治更加灰心,一心在雁荡经营他的名山事业,他为自家大门拟的对联。下联就是:&ldo;天生我才,只看南山。&rdo;
自解甲归隐故乡以来。他不断邀请张元济、傅增湘、陈叔通、蒋维乔、林纾、高梦旦、黄炎培、康有为、黄宾虹等各界名流到雁荡山游览。当然,他在山中的岁月,也不是两耳不闻山外事,上海&ldo;一•二八&rdo;事变发生后,他的诗就有&ldo;惊闻海上烽烟急,深愧山中泉石安&rdo;之句。考其生平交往,不乏文人雅士,也有不少政客将军,如陈仪、梁鸿志、庄蕴宽、屈映光、冯玉祥等。他以52岁盛年猝然沉于深不见底的石门潭中,死因长期以来引人猜测。他生平最受后世垢病的乃是&ldo;隘门岭事件&rdo;,他指挥民团&ldo;剿匪&rdo;,杀了280多名红军和农民武装。我少时,家乡的传闻多说他的死是&ldo;绿壳&rdo;(绿林豪客)来报仇,至今未有定论。
无语江山对夕阳
晚清开放咨议局选举是中国政治史上的一件大事,在这个古老的帝国,无论选举、自治还是议会问政都是全新的事物。一束政治文明的奇异之光骤然照临了&ldo;中世纪&rdo;的漫漫长夜,仿佛是几千年沉寂、僵化的老树上一夜之间抽出了新芽。可惜尝试、实践的时间太短,就被一场革命颠覆了大清王朝打断,而事实上咨议局的多数议员几乎都站在了革命的一边,也有许多人成为民国的议员,或者在其他领域继续自己的事业。他们中有不少人致力于家乡的建设,兴办教育,开启民智,兴办实业,引人新的生活方式,造福于一方民众,在把中国从老旧的农业社会带人新的工商业社会的过程中,他们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最有名的如张謇之于it通。
今天已少为人知的王理孚也是如此。他是温州平阳一个秀才,曾人浙江武备学堂。1903年,28岁的他与几个朋友一同在家乡创办小成学院(鳌江公学),投身新式教育事业,担任国文和体育教员,拿严复的《天演论》做教科书。他执笔的校歌颇有时代的朝气:鳌背日初生,讲堂开处,万象光亨。莘莘学子,近海之氓,朝气纵横。潮涨易平还易落,同声嘿嗬,努力上游争!
因办学有成绩,他被任命为平阳县劝学所总董,筹办全县新式教育,得到一代国学大师瑞安孙诒让的赏识,出任温处学务分处文牍。也因此之故,他在1909年浙江咨议局的选举中当选为议员,并成为常驻会员》浙江全省共选出议员118人,其中温州仅5人。与他同时当选的议员中有陈黻裒、褚辅成、沈钧儒、陈时夏、阮性存等。当年他34岁,算是比较年轻的。在短暂的议会问政生涯中,他留下了与同事共同签署的质问书,这些依据咨议局章程向巡抚部院提出的质问,涉及民生、收税、革除弊政、地方自治的办理等,都得到了详细批答。我们虽不知最终是否落实,但在一质一答之间,依稀看见了清末议会政治学步阶段。一板一眼,老帝国正在学习新文明,议员和官员都开始适应陌生的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