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3月13日,当他在上海写下《四寄北方青年》一文时,与&ldo;七七&rdo;事变相距已不足四个月,中国现代化的进程即将被日本的炮火中断&bdo;但他知道外患终究会成为过去,他希望&ldo;救国&rdo;只是一个暂时的表述,不是一种做不完的工作,更不希望&ldo;救国&rdo;成为中国人代代世袭的工作,总要使我们的国家有不用再救的一天。从长远来看,中国的中心问题仍是现代化,我们不能只顾及眼前的利害,而忘记我们的根本使命。他引用当时一位北平青年的来信作为这篇文章的结束语:今日的中国,需要一种新运动,需要一种现代化中国的新运动。中国现代化是独立自主的基石。中国是一个全世界无匹地大人多的国家,因此,中国现代化的责任,不仅政府要负,一般国民,知识分子,尤其青年中的知识分子,更得去担负。政府应该有胆量有计划的,把这种责任交给知识阶级,而知识阶级也应该有勇气有远见有本领的负起这个大的使命。科学运动,工业建设,消灭文盲,改良农业,成了今曰中国迫切的工作。政府要来做,知识分子更得艰苦的来做,而青年将是这条道路上最有效力的工人。
显然,他是认同这些观点的。他也重视那些与他不同的观点,有误会的给予解释,不能同意的继续深入讨论,深化自己的思考。在关于&ldo;联合战线&rdo;、&ldo;团结建国&rdo;等问题上,他与左翼青年都有很多分歧,年轻的顾准当时就曾化名给他写信,解释共产党在&ldo;西安事变&rdo;中的态度。他把信附人自己的文章中,并阐明自己的真实想法。无论持有怎样不同的政治立场。在共同的民族危机面前,他们都在寻找共识,寻找民族生存之路,同时又并不因为要救国,就把彼此之间的分歧遮掩起来,而是公开地讨论,把各自的观点、论据、分析都一一呈现在阳光下面。哪怕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样的方式、这样的态度本身,或许比讨论的内容还要令我们这些未能身历那个时代的人产生更多的感慨。一个民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还能够以充分的理性直面不同的观点,付诸公开的讨论,这个民族就不会灭亡,因为它一定可以找到自救之路,这样的&ldo;牛&rdo;是&ldo;老鼠&rdo;吃不下去的。
抗战前夕的渐进民主论
1936年冬天到1937年春天,日本全面侵略中国的危机日近一日,《大公报》后起之秀王芸生在上海写下六封给北方青年的公开信,风行一时,产生了很大影响。其中1937年5月18日写的《六寄北方青年》,首先谈的就是民主问题:&ldo;deocracy这个词,从希腊语源上,应该译作&lso;平民政治》,它的定义亦可以此四字尽之。这个名词及其运动,都发源于希腊,在历史的演变上却形成不同解释及方式。在大陆上是一种形态,在英国及美国又各有不同的解释。&rdo;
他引用威尔逊的话说:&ldo;近代的德谟克拉西和罗马或希腊时代的德谟克拉西是具着极不相同的形态,而它们所根据的原则。更有天渊之别。近代的德谟克拉西的理论是权利平等,而不问血族和种别。它以社会一般的福利作为法律的归趋与目的。它并且宣称,没有一个阶级,或少数的贵族,无论他们的人数如何众多,才具如何干练,思想如何开明。能用足够的广大眼光,或能充分的屏除偏见,以认清一个民族整个的需要,或是为了大众的利益,而领导它的趋向的。凡是制造法律或执行法律的人们的行为,在每一步骤中,必须被统治者的同意,加以审核与决定。&rdo;
威尔逊的解释不免太抽象了,我们要的民主究竟是哪种形态?王芸生自问自答说,综合时贤的论点大都倾向于立宪的民选议会的代议制度,他也赞成这种制度,但他知道实现的步骤不可能一蹴而就。胡适称民主政治是幼稚园的政治,但即便是幼稚生也要达到能走路、会提小书包的年龄。&ldo;民主思想及其运动,在我们中国的历史太短浅了。我们还没有以民主思想为中心的公民教育,识字国民又那么少,土豪劣绅军阀官僚仍在支配包办着我们的国家社会,这都是实行民主政治先天的缺点。&rdo;所以,他主张中国要实行民主政治,在步骤上却须逐渐地达到,也就是走一条渐进的民主之路。在当时,就是借助孙中山设计的国民大会这个形式来推进民主,给国家树立民主政治的基础,而不是在体制外从头开始,另起炉灶。在1937年1月10日写的《再寄北方青年》最后,他呼吁掌握政权的国民党确定召开国民大会的日期,并且把以前的选举法再考虑得进步一些。&ldo;经过这个阶梯,我们的政治可以更民主化一些。在一个比较民主化的政治局面下,可望团结全国力量以担当建国的任务了。&rdo;
有人批评王芸生对民主的要求不彻底,他解释说,他在这里说的&ldo;更……一些&rdo;、&ldo;比较……的&rdo;都含有&ldo;逐渐&rdo;的意思。他认为逐渐推行民主政治。这是顾及实际的办法,这个办法虽然不是马上实行多党的议会民主,但在时间观念上,和他的民主信仰并不矛盾。在1月19日写的《三寄北方青年》最后,他又一次提到国民大会,&ldo;我虽不敢对国民大会预存多少幻想,但它确是和平递嬗走向民主政治的一条大路&rdo;。在4月20日写下的《五寄北方青年》中,他说得更详细。当时已确定在当年11月12日召开国民大会。国民大会的组织法和代表选举法都已在研讨修正中一&ldo;我们虽不敢幻想由这个大会中出现一个完善无缺的宪政,但这却是走向民主政治的一个阶梯。我们要把握住这个阶梯,不要放任使它变成一个四肢不灵意志不全的东西。